“哪个她?”蔺晨故意问道,“那个丫头?怎么可能,你不是不准他加入骑兵么。而且还叮嘱其他人不许给她配备战马,就那丫头三脚猫的功夫,你以为他是飞流,能飞过来?
梅长苏没来得及回答,帘子一动,带进一阵寒风,宫羽捧着几个暖手炉进来,“宗主,这里有几个暖手炉,你用上多少能暖和一点。”
梅长苏点点头,冲宫羽笑笑,“难为你了,每天还惦记着准备这些。其实每年冬天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
说罢伸手接过宫羽递上来的暖手炉,因为金属制品散热太快,梅林特意让吉婶缝制了几个带抽绳的布口袋,一拉即可收紧,此时口袋已被拉紧,袋口细绳被系成一个蝴蝶结。梅长苏看着,忽地一怔,想起春季狩猎在九安山,景琰手上包扎了一个特殊的蝴蝶结,当时因为打结的手法特别曾经问了一下,景琰回答,“手掌受伤了,梅林公子帮忙包扎了一下。”
“这个蝴蝶结。”梅长苏轻声自语,继而抬头问,“梅林在哪?”
宫羽忽听此问,心中慌张,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低头不吭声。
“你从未向我撒谎,这丫头是不是一直都在。”梅长苏语气平静。
宫羽敬仰梅长苏,从未想过撒谎,犹豫片刻,点头道,“是,她一直在营里。”
梅长苏皱了眉头,“这些日子她在哪里?他一个女孩子怎么居住?叫她上来。”
没过一会,就见梅林穿着臃肿的粗布褂子火头兵服装走了进来,仔细一看,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小脸上还东一块西一块蹭了几块锅灰,整个人脏兮兮的。
“你这丫头,怎么混进来的。”蔺晨忍不住笑道。
“这有什么难的,那帮士兵都是我哥们。”梅林得意道,自从当了军医,热情又没有架子的梅林的确成了最受欢迎的成员之一,要几匹战马,隐身在伙头军中走,并不是难事。
梅长苏也被逗乐,想笑,却笑不出来,忽觉心疼,这个极为讲究到哪都嚷着要洗澡的小丫头,却跟着自己来这种地方受苦,定了一会神,还是决定板起脸来,不能助长了他的恣意妄为,这次没有出事,下次可以不一定,“这十多天了,你都躲在哪?”
“你们放心,我会保护自己,我可不敢冲锋陷阵,你们打仗我就躲在火头军那,晚上就住在宫羽那里。”梅林认真解释。知道梅长苏肯定硬不起心肠来。
果然梅长苏叹了口气,“既然都跟到这来了,也就别藏了,不用去火头军那边了,这边帐篷暖和一些。”
“不行,我可不是吃白饭的,我真的有帮忙。找柴火,烧水,煮饭。”梅林数起手指头来,“这些我都会。”
梅长苏还想说什么,列战英兴致冲冲地冲了进来,“苏先生,前方探报,刚才得探报,大渝主力已经越过居庸关,向梅岭这一带前进,大渝主力明日即可进入梅岭。我们的主力也紧跟其后了。”
“好,按照之前交代的开始布阵。”梅长苏眼中熠熠发光,撑着站起身来。
或许是心中意念支撑,梅长苏竟然能坚持起身亲自上前线一一指挥布防,每个要塞口已经安排兵力,弓箭手以及乱石等武力,事先探明冲锋路线。
巡视到一半,陡然变天,大雪夹着冰雹倾盆而下,“一夜之后肯定会结冰,马掌都换好了么/。”寒风夹着暴雪,梅长苏掩着心口,大口喘气,问道。
“苏先生放心,已经遵命换成胶皮马掌。现在天气骤变,苏先生还是赶紧回营内,余下我去巡视。”列战英担心地说,临行之前太子特意叮嘱,一定时刻留意梅长苏身体状况,现在看来,实在不容乐观。
梅长苏摆了下手,“无妨,一到天冷就这样,习惯了。明日一役可是最关键的一场战役,成败在此一举,不能半点出错。”
说罢向一下个要塞走去,飞流一声不吭搀住梅长苏紧紧跟随,蔺晨无奈地叹了口气,梅林冲列战英耸了下肩膀,紧跟上去,他们都知道劝阻无用,只有跟在旁边以备所需而已。
列战英望着风雪中那个踉踉跄跄的孱弱而又执着的身影,忽然明白为何这个身躯能有如此强大的吸引力,无论江左盟,抑或太子萧景琰,都能唯其马首是瞻。
半夜梅长苏一行才回到帐内。“蔺晨,我好像不太好。”梅长苏一进门便捂住胸口道。
”你早就不好了。“蔺晨哼了一下,还要说话,却见梅长苏身子软绵绵倒下,已经晕了过去。这种因为心中牵挂的事情终于完成而支撑不住的情形,梅林倒也不陌生,每次大考之前几乎不敢生病,往往大考结束就会彻头彻尾大病一场。
蔺晨伸手探脉,神色越来越严肃,梅林知道这意味着情况越发糟糕,也试探着摸了下脉,惊觉这脉象不仅比之前更加微弱,却又多了些异常,“因为吃了过多续命丸,那就是饮鸩止渴,现在续命丸都不起效了。”蔺晨见梅林脸上的困惑,解释道,“这次我需要费点功夫,等会你按照之前教你的进行针灸。”
就见蔺晨摆出了功夫小说里真气疗伤的架势,双手砥柱梅长苏背部,梅林不知道这真气有多厉害,迄今为止,只见过蔺晨用二次,一次是梅长苏向郡主和蒙大将军解释火寒毒病情真相后大概是心情极度压抑晕倒,一次是帮聂锋将军解毒。不过那两次蔺晨运功之后还有心情与梅林逗乐,这次,却见大颗汗珠不停地顺着蔺晨脸颊往下淌,蔺晨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起身的时候竟然有些踉跄,几乎跌倒,被飞流一把扶住。
飞流虽然总是躲着蔺晨,害怕他逗弄自己,但其实也清楚蔺晨哥哥是好人,是为了救治自己的苏哥哥,竟然不用提醒,便搀着蔺晨到一边休息。
蔺晨见状,还想开玩笑,“飞流也知道心疼蔺晨哥哥了,”
“蔺晨大哥别说话了。”梅林听他声音,却是轻飘飘的,不用问,也能猜到此次消耗极大,急忙拦住,蔺晨虽想反驳,却的确是没有太多力气,只是在一旁闭目调息。
再看梅长苏,试探下,气息仍然虚弱,看来得靠自己了,梅林赶忙拿起消毒好的银针按照蔺晨曾经教过的进行针灸。续命丸果然有如鸦片,虽然可以瞬间提振精神,但实际上对心肺伤害更深,如之前针灸方法,效果并不明显,足足两个时辰,气息才渐渐恢复正常,针灸需要全神贯注神经高度紧张,梅林心里长叹一声,再不好,我也不行了,倒头睡去。
或许是军营的习惯,次日最早醒来的是梅长苏,睁开眼来看到的是几个睡得歪七扭八的人,梅林蜷在自己身边沉沉睡着,蔺晨以一种调息的方式盘腿而眠,飞流歪倒在蔺晨身边,帐内一片寂静,梅长苏却知,这对于战场而言,却是一场恶战的开始。
“蒙大将军已经赶到,就等先生令下。”列战英急冲冲地赶来汇报。尽管挂名主帅是列战英,实际上已经养成了凡事先问梅长苏的习惯。
“好,把风筝放上去。”梅长苏拿起毯子盖在梅林身上,自己站起身来,再吞下一颗续命丸,尽管这药丸的效果似乎越来越短,不过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善,即便自己出现问题应该也不会影响大局了,“此次行动不用再听令于我,按之前计划行动,如若有变故,启用备用方案,交友蔺晨少主指挥。”
列战英得令,却对梅长苏最后那几句话总觉得不妥,但也无暇细想。
蔺晨也已然醒来,只拿一双星目看着梅长苏,眼光里是无限担忧,对于梅长苏这交代后事的说法,更觉担心。
就着潇潇北风,豫津按照梅长苏的吩咐,负责把一个巨大的彩色风筝放上高空,想来之前第一次见到风筝这东西,梅长苏已经再想如何更好地利用它,而不仅仅用作与游戏,处于远处的大梁主力看到风筝即可知道行动开始的时间。
梅长苏穿上戎装,嘴角浮现一丝笑容。13年前的梅岭战役,赤焰军打得艰苦卓绝,虽然大败大渝,只可惜不但援兵未到,反中了谢玉伏击;今日一战,蒙大将军援军已然眼前,景琰组织朝廷的充足军饷和绵长的物质运输队则是坚强后盾,即便是在物资奇缺的严寒天气深入北境,无需为后备粮饷担心。
他骑上战马,似乎看到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不管自己是否能坚持到最后,这是必胜的战役,这就够了。
就梅林有限的历史知识,这场战役的战术与长沙会战第四次战役颇为相似。当时方先觉将军独立守城,引军入瓮,只等援军到来即可歼灭日军,这本是一个好计策,但是却没有考虑到军内部派系林立、衡阳周边地区的****故意不支援。在寡不敌众又久未得到援助的情况下,最后以“保证生存官兵安全,保证伤兵得到救治”为条件与日军谈判停战。
但梅长苏不需要担心后援,有景琰准备的物质补给,蒙挚绝对的忠诚,这场战役已经胜券在握。
梅林睡得很香,完全没有意识到不远处梅岭的厮杀已经开始,而自己熟悉的几个人,苏哥哥,飞流,蔺晨,以及豫津、景瑞,都在那个战场上。直到有人大力的摇醒她。
“苏哥哥。”是飞流要哭出来的脸。梅林定睛一看,却是飞流抱着梅长苏跪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仗打完了?”梅林一连串的问题,飞流显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梅林已经明白,其他人都在战场上,而梅长苏显然是在途中身体不支,飞流找不到其他人帮助,只能回来找梅林。
梅林探一下梅长苏鼻息,却已是没有了呼吸,不知道窒息究竟经历了多久,如果时间长神仙也救不了,梅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蔺晨也不在,梅林咬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心肺复苏急救。按压,人工呼吸,按压,人工呼吸。梅林重复着动作,也不敢多说,怕吓到飞流,只能在心里祈祷,“苏哥哥千万要坚持住,难道我穿越了大半年,也找到了还魂草,还是救不了苏哥哥么?”
即便再不谙世事,飞流也感觉到异常,因为第一次看到梅林哥哥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糊了一脸。
梅长苏终于哼了一声,梅林急忙探其颈动脉,虽然人还在昏迷,但已经有了搏动,不管怎么样,总算没有生命之忧,梅林一把搂住飞流,又哭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