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和庭生借了两匹好马,便往府外骑去兜风。说实话,这金陵虽然是京城,已是最繁华之地,跟现代城市仍不能相提并论。不过那秦淮河畔的景致却似有相识,古代的秦淮河河面远远宽过现代,岸边柳树成荫,下得马来,牵着马儿缓缓行走,偶尔遇到一些小商贩,卖些头绳之类的小玩意,耳边也是软软的南方口音,有那么刹那间,梅林还以为是到了特意装扮成古人招揽生意的古玩街。
”飞流。’身后有人唤飞流的名字,回过头来,却是那个言府的豫津少爷,飞流咧开嘴笑了笑,因为是苏哥哥的朋友,飞流都当作好人。“你们来秦淮河逛呀,对了,妙音坊关了之后,终于又开了一家,虽然不能跟宫羽姑娘比,可是小曲也不错,要不要去听啊,飞流。”豫津其实早看见梅林,但自从上次猎宫之事很是为自己的失礼内疚,而且后来又听说梅林救人的事迹,更为自己的失礼惭愧,一直想找机会求和,可是摸不准梅林会不会继续生气,只好装作对飞流说话。
飞流只是呆呆看住豫津,一脸懵懂地“啊”了一声。梅林看出了豫津的尴尬,心觉好笑,“飞流还小他才不听什么小曲呢。”豫津见梅林肯说话,也放下心啦,“梅林公子想来是懂得欣赏之人,要不我带你去鉴赏一下。‘梅林早就对古代的娱乐也活动颇为好奇,只是平时梅长苏一心在大事上,根本没有闲暇带她出门闲逛,飞流又不谙世事,有了这个豫津,不愁没有好地方玩。便高兴地相应,“这马怎么办,是靖王府的。“,豫津轻车熟路,招来一个伙计,”帮我们把这马送回靖王府。“
梅林本来就很欣赏豫津这样情商高的人,当下拉住飞流,高高兴兴跟着豫津后面来了一家妙音坊,古代音坊也有多种服务,可以听曲,也可以陪酒,豫津要了一个单间,吩咐了几句,便有丫鬟送上酒水点心,梅林本来担心豫津还会叫来姑娘,但是丫鬟送来酒水便退了下去,没有人进来,心里便觉得惭愧,自己真是小人之心了。
豫津虽然偶尔跟女子调情逗乐,也都是止于礼,毕竟世家公子还是很讲究名声的,来妙音坊这种场合,也确确实实只是喝喝小酒,欣赏下美女,与好友胡吹而已。
豫津给梅林和飞流倒上酒,“这是上好的梅子酒,即来了就尝尝。””大白天就喝酒,“梅林有点为难,怕喝醉了,只好搬出梅长苏,“苏先生知道,可是会责罚的。”梅子酒不会醉人的,景睿最不能喝酒,都能喝几大杯。”豫津不知觉地脱口而出,话说完,忽地意识到,随念念去大楚看望病重父亲的萧景瑞离开已经多时,不由也是呆了呆,幸亏豫津本是特别善于安慰自己和找乐子的人,当下转换心情,“景睿是我一个好朋友,去大楚呆些时日,别提他了,听曲,说罢,拍拍手,丫鬟上前,“你们不是说新来的阿月姑娘练习了新曲子么,还不开始。”
对于现代人而言,每天接触的人和事太多,对朋友之间的情谊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视,即便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同学,都是散的散,也没有什么遗憾。对于梅长苏与靖王,与蒙大将军,蔺晨,以及赤焰旧部之间,亦友亦师亦君亦臣的感情,在现代人看来,其实是有很多不理解的,不过,也许正因为现代社会缺少这种感情,大家在看琅琊榜的时候才会更加感动。梅林本来也不能理解,但是却能感觉他们之间的真诚,而这个只见过两次的官二代,却也同样能对自己关心的朋友说出那样情真意切的话来,梅林觉得真是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不一会一个装扮素雅的女子抱着乐器出来,梅林认得那是古代琵琶,宿舍一个同学从小学琵琶,梅林也耳濡目染听过一些,那女子徐徐坐下,扫一下全场,似乎等客人们做好准备,才轻轻抚琴,音符从指尖泻出,凉凉的渗在心间,那悠然,象竹林中的清泉一样。梅林听着,这不是被称为竹林七贤阮咸的《三峡流泉》么。阮咸是魏晋名士,梅林忽然想,自己与这些魏晋才子们一个朝代,不由得有些小小激动。
曲终,女子起身来行礼,梅林忍不住问道,”这可是阮咸的《三峡流泉》?“女子惊讶地抬头看住梅林,”公子怎么知道,这曲子据说是从阮先生处费了好大劲才讨来,一直在排练,今儿才正式演奏,公子从何处听来。“梅林一时哑然,忽想起语文课上学过,阮咸是河南人,南京城对此人熟悉的应该不多,便敷衍,”我曾在洛阳城住过几日,阮先生对音乐造诣极高,讨教过阮先生。‘那女子不再追究,倒是豫津大为羡慕,“梅林公子行走江湖想必见识了很多奇人,有空说来听听,可惜我想学人家行走江湖,又受不了这苦,景睿这家伙,原本算是半个江湖人,可惜现在不在这。’
梅林心里喜欢豫津的性情,便把以前课本上学到的关于竹林七贤,那些放诞不拘礼法的趣事讲来听,比如七月七日,按当时风俗,阮氏各家都把华贵的衣物拿出来晾晒。唯独阮咸在庭院里褂了一条寒酸的破裤子。别人问他,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儿。“还有阮闲的叔叔阮籍,因为不满司马懿夺权,索性闭门读书,登山临水,遇到问政事,或者酣醉不醒,或者缄口不言。
阮咸还是个发明家,不满足聚会时仅听琵琶、弦琴和笛之声,创造出“汉琵琶”,演奏起来,仿佛诸种乐器合奏,“阮琴”或“阮”,他还做了第一个个风筝,然后又发明了气球,飞在洛阳天空上,让人们大开眼界。
“真的有可以飞上天的竹鸟?”豫津好奇。“当然,要不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一个给你做生日礼物。”“一言为定!‘这些故事都是后人整理,同时代的人,由于所处地域不同,消息传递不便,反而并不清楚。
豫津听得高兴,”景睿走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个可以聊天的朋友。来干杯。“难得可以在人面前显摆一下学问,梅林也说得高兴,顾不上那么多,而且梅子酒似乎有梅子酸甜味道,索性畅快喝起酒来,飞流见梅林和豫津都喝,开始还只是小心翼翼尝尝,觉得味道不好,可见二人喝得高兴,也试探着大口喝,一时间也飘飘然,跟着喝起来。
靖王商量了正事,想起梅林和飞流,”苏宅那两位公子回来了么。“身边的随从这才告知,”言府少爷派人把马送回来了,说是要去妙音坊听曲。“”什么?“靖王一听就有种不妙的感觉,这言府少爷可是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主,而且梅林还是女子,不知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来。当下换上便装,带着几个亲信,上了马车。
虽然靖王换了便装,可这京城里谁敢不认识这个已经下旨册封的当红太子爷,妙音坊的老妈子赶紧迎上来,一路陪笑,”靖王殿下大驾光临,这是要听曲还是喝酒,“靖王打断这话,板着脸道。”言府少爷在哪里,带我去找他。“老妈子紧张地一边带路,一边安慰着,”太子爷别急,言公子好好的呢。“到了楼上包间,推开门一看里面情形,老妈子和靖王都傻了。半晌,靖王清醒过来,赶紧下命,”关上门,不准围观。“
这三人估计喝了不少,梅林脸儿红彤彤的,一只手拿手握着一个酒杯,放在嘴边,嘴里不知道胡言乱语什么,”山上的朋友们,让我看见你们的手,“另一手则在空中挥舞,豫津和飞流手拉着手,似乎在跳舞,听到此言,跟着举起手来,然后就听梅林好像很陶醉地样子,唱着莫名其妙的曲子,豫津和飞流一旁东倒西歪地舞动。
靖王当然不知道梅林这是在模仿巨星演唱会,眉头一皱,上前拿下梅林手中酒杯,点了其昏睡穴,一把抱起,然后示意几个随从,把飞流和豫津照样拿下,抱下楼去。周围人无不侧目,不过碍于新太子威严,也只敢窃窃议论。
靖王把三人送进马车,这才发愁,这醉醺醺满身酒气的三位送到哪里去好呢,就像是孩提时候,好朋友做了错事,总要互相隐瞒,而不是告状给家长知道,靖王这么想着,决定先送回靖王府再说。
阮氏听亲信报告,靖王带了三个醉醺醺的公子回来,其中一个还是言府少爷,实在是坐立不安,终于鼓足勇气去找靖王。靖王吩咐随从把豫津和飞流分别送到客房,又怕暴露梅林的身份,就亲自把梅林安置到自己的卧室,正要出来歇歇,就见阮氏过来。
靖王平日里严肃,嫔妃们也都不敢多事,见阮氏特意赶过来,靖王在茶几前坐下来,问,”阮妃有话要说么。“阮氏欲言又止,婧王是直脾气,”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阮氏犹豫半天,开口道,”殿下已经册封太子,不日入主东宫,可不要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坏了名声。“
靖王诧异地看住阮氏,不解其意。”这个,梅林公子,那天在这哭了一场,有下人说,殿下待其太过亲热。’阮氏吞吞吐吐地说,脸也红成一片。靖王愣了一下,终于明白其意,哭笑不得,“难道阮妃没有看出来,这梅林公子是女扮男装么?‘轮到阮氏一愣,仔细想想,那般容貌,果然是先入为主,这才放心下来,古代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靖王即是太子,后宫三千自是不可避免,这么想着,联想靖王近日神态,也觉出些东西来,”那殿下可是因为这位姑娘,拒绝了提亲的建议。“
靖王啊了一声,人却已经呆住。当日皇上下旨册封太子之后,静妃曾提议迎娶中书令柳澄的孙女为太子妃。中书令是文臣之首,对朝纲地把握能力远非旁人可及。有了这桩婚事,靖王在朝廷上一定会更加平顺。但靖王当即拒绝,并以”太皇太后的头年丧服五月才除,三年的平孝期还有差不多两年“为理由拒绝谈此事。靖王自己没有意识到当时为何拒绝提亲。经阮氏这么一提醒,如闪电击中般,心中之前的困惑一下子被揭开了。
阮氏反倒看的比靖王清楚,”殿下,太子妃必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出身,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这位姑娘是苏宅的人,普通妃嫔应该没什么,但是太子妃,恐怕父皇和母后未必同意。“靖王犹如醍醐灌顶,深吸一口气,”你不必再提此事,我自有打算。’阮氏不再说话,却忧心地悄悄打量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