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秋天,而佳人依旧没有归期。
元旭站在城楼上遥望北方的天空,黑色的龙袍随风飘舞,袍上用银线精致绣出的飞龙跃跃欲飞,玉冠下乌黑的发丝借机飞舞,似要破笼而出走向自由。
自她走后,等待便成了惟一的守望,相思没有尽头,无限延伸的孤独就笼罩心头,一日胜过一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已经整整五个月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元清的暗卫亦如石沉大海,他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五个月的塞外流浪,可有让她想起他的好来?五个月的寻觅,可是寻到元霖的行踪?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可好?
时间越长,元旭的心就越加慌乱。担心她出事,担心她受苦,担心她不再回来……多少个担心日日留驻心头,让他连觉也睡不安稳。所以常常站在城楼上,遥遥地望着远方,希望一个回眸,便可以看一晴儿远远的朝他笑着走来。
可惜期盼总被失望代替,换来的是更深的伤痕。
慕雪在青莲的搀扶下缓缓步上城楼,看着她的男人被无尽的相思折磨得他形销骨立,慕雪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却无言安慰,只是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陪着他。她要让他知道,只要他一转身,便可以看到她在身后。
秋风起,黄叶满天飞,潇瑟的气息弥漫心头。云层暗暗的压下来,有风雨来夕的前兆。青莲看着挺着大肚子站了半天的主子,再也忍不住,小声道:“娘娘,天气不是很好,咱们还是先回宫吧!”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元旭回了神,讶异的一回头,看到大腹便便的慕雪安静的微笑,一身大红的宫装称得她愈加肌肤如雪,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慕雪瞪了青莲一眼,对元旭微笑道:“皇上是在想念姐姐吗?”
“你怎么来了?”元旭不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的问,目光投向远方暗暗的天空,脸色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臣妾今日整理旧物,打算为宝宝腾地,意外的发现一些姐姐留下的旧物,特来请示皇上该如何处理。”慕雪干脆利落的说,脸上挂着波澜的微笑,哪怕是在元旭听闻旧物二字脸色剧变时也没有变化。
元旭似乎恍惚了一下,看着遥远的北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道:“走吧!”
“是!”慕雪听话的跟着元旭缓缓走向城楼。
城楼不算高,但对于一个大腹便便又娇生惯养的女子,下楼也有些困难。青莲担心出事,还特意让两个太临陪在身侧。元旭似乎没有察觉到慕雪下楼的困难,大步向前,没有一丝犹豫。
好容易下了城楼,慕雪已经娇喘吁吁,在宫女太监的侍侯下上了凤銮再抬头时,元旭的龙辇已经行出好远了。慕雪委屈的红了眼,暗咬银牙放下轿帘,闭上眼在凤銮上小歇,待睁开眼又是坚毅的目光。
快到椒房宫,慕雪掀开帘子,看到元旭已经下了龙辇,正缓缓的步上台阶,站在宫外彷徨,慕雪冷了脸,自那一夜之后,他就再不肯踏入椒房宫一步,别说是过夜了。今天肯来,不外乎是因姐姐旧物而来。元旭啊元旭,你要什么时候才肯面对现实?就算姐姐找到了元霖,她也不可能安全渡过清水河重回元乾朝的,何况她现在已经住进了另一个男人的宫殿。
太监压下轿,青莲扶着慕雪步下凤銮,一面走一面强挂起无害的笑容对元旭道:“皇上,咱们进去吧!”
元旭点点头,和慕雪一道步入椒房宫。如今的椒房宫变化已经很大了,和晴儿以前的椒房宫相去甚远,看得出慕雪是费了心思一步一步把晴儿的椒房宫改造成她的天下。
回到椒房宫,慕雪也不急着找东西,而是吩咐宫女为元旭沏茶端果子糕点,元旭一看桌上燃着的香炉,沉水香的味道正从孔中飘出,就心生厌恶。别过头去,问:“东西在哪儿?”
慕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勉强笑笑,吩咐青莲:“去把姐姐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搬出来。”
“是!”青莲福了一福,带了两个小太监往内室走去,不一会儿抬出两只木箱子,箱子上还打着封条。
慕雪解释道:“这两只箱子是从床下拖出来的,上面的封条应该是姐姐贴的,先前一直没发现。臣妾没敢乱动,故去请皇上旨意,没想到打扰了皇上独处,臣妾很抱歉!”
“既是晴儿的旧物,就不用开了!好生保管就是,免得日后晴儿回来找不到东西!”元旭淡淡的说,只在提起晴儿回来时微微露出一丝温柔。
这话说得,好像慕雪只是慕晴的管家,暂时替主人打理居所而已。慕雪心里好不是滋味,好心没好报,拍马屁还拍到马蹄上去了,默默的垂下眼眸掩饰心头起伏的波澜。突然,腹中的孩儿踢了她一下,慕雪惊喜的看着腹部,轻轻的用手抚上去,动作轻柔的像的触摸什么稀世珍宝,喜不胜喜的看向元旭:“皇上,咱们的皇儿刚才动了,她踢了我一下!”
“是吗?那你好好养着吧,这些东西朕带走了!”元旭没什么反应,依旧波澜不惊的样子,冷却了慕雪的一腔柔情。
慕雪微笑着看元旭的亲信小心翼翼的搬起两只花梨木箱子,送往他的寝宫,心中到底意难平。
姐姐,雪腾云敬你爱你,现在的你一定过得很舒服吧。待到元旭打开箱子,一定会为你的幸福生活注入新的活力的,你等着吧!
元旭的寝宫,太监们把箱子抬进去,就被元旭赶出了宫殿,独自一人看着这两只花梨森木的箱子发呆。这两只箱子曾经装着慕家陪嫁的物品和晴儿一起走进椒房宫,而这箱子,是元旭亲手打造的。原来她一直把他收藏在床下,怪不得他一直找不到。保存得这么好,还上了封条,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想到这,元旭有些兴奋,死水一般的眸子里闪动着期冀的光芒。这里面装的,是不是他们美好的回忆?
元旭打开封条,开了锁,慢慢打开箱盖,一只装满了当年慕家为晴儿做的新衣裳,十六套嫁裳一套也没动过,可见当年,她是如何怨恨慕家不顾她的感受强行要她入宫。元旭摇摇头,心里说不出的欣慰,关上箱盖,打开另一只箱子。另一只箱子就没装满了,空荡荡的只有一些金银首饰,和他以恭贺之名赠送给她的名贵摆件。元旭一样一样拿出来,细细观摩,小心的擦拭着这些系着情意的摆件,心中五味复杂。箱底深处,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盒子没见过呀!拿上来,打开,一串红艳艳的红珊瑚手钏呈现在眼前,这是他送给她的手钏!元旭拿起手钏,放到手中抚摸着,无意怜爱,却骤然发现手钏的下面,压着一张薛涛笺,元旭的眉头跳了一下,有些犹豫的拿起来,打开细看。
元乾朝太后敬启:天佑贵朝,内外安定,一切如君意,山隔心不隔,霜雪不挡两国情。既成盟国理当一同进退,山河内外皆一家。
回顾多年两国相扶相依,双眸微湿,相谋略,才见肝胆照。梦中犹在贺宴,互相照拂共享天下太平,隔山犹见元乾盛世惊天下。
元旭慢慢阴下了脸,他以为这是晴儿留给他的信,没想到竟然是坤国国主写来的贺信。贺信竟然用薛涛笺来写?还是私送晴儿的个人信件?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细细看一遍信,曾写过无数藏头诗给晴儿的元旭很快发现了其中奥秒:“天外一隔霜成山,回眸相见梦相隔。”
这不就是一封情信吗?她居然把别的男人的情信与他送的东西收在一起,可见那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不亚于他。元旭受伤的黯淡了眼神,颓废的瘫坐在宽大的红木椅上,心痛如刀绞。晴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稍微调整了会儿心态,元旭再度往椒房宫去。雪儿和晴儿曾经亲密无间,她一定知道其中隐情。
正在床上小歇的慕雪闻得皇上驾到,唇角微微扬起,他果然来找她了!也不起身,只作假寐。
青莲看到皇上面色不佳,正想叫醒慕雪,元旭朝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走近床榻,凝视着酣睡的慕雪。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如扇子一般,双颊微露红晕,松松斜斜的衣裳掩不住胸前风光,高高隆起的腹部显得沉重,元旭的心柔软下来,如果晴儿真的爱上别的男子,那他是不是应该接受雪儿腹中的孩子以继宗嗣?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直到慕雪“悠悠转醒”,意外的看到元旭坐在她床畔,难道目光柔和,心中大喜,看来达到目的了。轻启朱唇,问:“皇上怎么来了?也不叫醒臣妾,让臣妾在君王面前酣睡,真是失礼!”
“你现在身子重,就多休息吧!”元旭轻轻的说,眼中已经没了往日的敌视和厌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王府时相敬如宾的日子。
慕雪微微红了眼,在元旭的帮助下缓缓坐起身来:“多谢皇上!”
“雪儿,你可知道雪腾云这个人?”元旭问。
慕雪惊讶的抬眼:“你也知道他?”
她的讶异和眼底难以掩饰的慌张让元旭心开始下沉,示意她继续说。
“算起来应该是姐姐十三岁的时候吧,她随父兄前往边关,回来后听她说在清水河附近救了一名坤国少年,被人追杀逃出来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姐姐心地善良,不忍见死不救,于是就悄悄的背着父兄救治了他。直到回京前那少年康复,告诉了姐姐他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是当时的坤国废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坤国国主,并许下一个承诺……”慕雪到这儿,停了下来,小心看着元旭,不再继续。
元旭冷声问:“什么承诺?”
“就是……”慕雪假装犹豫,不敢说的样子。
“快说!”元旭不耐烦的喝道,急切的想要知道内幕。
慕雪只说说:“若有朝一日能称王得天下,定当娶姑娘为国母,不负姑娘救命之恩!”
元旭青了脸,强力掩饰心头的愤怒和痛苦。
慕雪急忙又解释道:“那只是也的一厢情愿罢了,姐姐只当玩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皇上不必介意……”
这不是愈描愈黑吗?不过,要的就是火上浇油的效果。
元旭摇摇头,不敢相信晴儿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与他们暗通款曲。现在,他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坚持北上了,那里不只有元霖的踪影,更重要的是雪腾云的天下!火大的一拂衣袖往外走去,没有看到身后的慕雪,面露得意,舒心的笑了。
回到御书房,元旭马上命人秘密前往坤国打探消息。
三日后,探子回来,禀报道:“启禀皇上,坤国国主曾于数月前在司苍神山救下一女子,带回皇宫,目前这名女子已有身孕,坤国国主曾放话待那女子诞下皇子就举行封后大典!”
“可有查出那女子的姓名?”元旭紧张的看着探子问,这几天眼皮一直在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探子道:“回皇上,那女子并非坤国本土人氏,小名晴儿!”
“晴儿!”元旭不敢相信惊叫出声,一拍桌子激动的站起来打翻了书桌上的茶盏,茶水泼湿了奏折也不自觉。
探子被吓得有些哆嗦,小声道:“是!”
晴儿霹雳啊!元旭无力的瘫坐在大椅上,整个世界有瞬间塌陷,天旋地转……
探子吓得脸色都白了,怯怯的看着元旭。元旭摆摆手,探子急忙跪安。宽大的御书房,寂静无声,只有男子撕心裂肺的痛和无心的哀伤飘荡。
坤国称后,晴儿,这是你的意思吗?或者,只是迫于无奈?一定是的,一定是他们逼的你!你一个柔弱女子,如何与一国之帝对抗?
元旭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哗地一下站起来,凄凉过后,又坚定了信心,无论如何他都要晴儿亲口给他一个答案!面色阴沉,满目狠厉,大声吼道:“传令威虎将军!火速进宫听令!”
御书房外侯命的大太临被他吼得全身一哆嗦,急急应了往前殿跑去。
安宁的坤国,再没人在沐晴面前提起过元旭或者元乾朝,包括仙儿和元霖也远离了她的生活。没有了冬云,她一直很不习惯,直到雪腾云带来的新的宫女兰香。兰香性格温驯,就像冬云一样谨慎,体贴,把沐晴照顾得很是周全。
而雪腾云果然守约,不仅从不碰她,还对她百依百顺,而且把整个后宫管得服服帖帖,再无人敢打扰沐晴静养,让惜晴宫成了世外桃源,安静且富贵。
就像现在的惜晴宫,沐晴悠然自得的坐在园中,幸福的抚摸着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安心的笑了。
兰香陪侍在一边,小心的伺候着。掐指算算,主子怀孕已经七个多月,再过二个月便该生产了,不知道坊主可有所准备。
御书房,听完太医对沐晴现状的禀告,雪腾云微微的笑了,重赏了太医。雪腾飞却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皇兄,难道你真要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恩,她已经尝过一次失子之痛,朕可不想她永远沉迷在失子的痛苦之中,而看不到朕的心意。”雪腾云淡淡的解释道。晴儿产子之后就会成为坤国的皇后,到时候天下人皆会认为那是他雪腾云的皇儿,只要不让他得到坤国的权力,养一个富贵闲人又有何妨?
雪腾飞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提议道:“皇兄,不如用上情盅吧?那样她就会对你死心踏地了!”
“胡闹!”雪腾云马上拉下脸来,恼怒的瞪着雪腾飞。虽然他也曾有过那样的念头,不过那是无奈的下下之策,他希望晴儿能被他的真心感动,真正的爱上他。反正晴儿现在已经恨透了元旭,她的身边就只有他一个男人,得到她的心是尽早的事。
说服不了他,也改变不了他的初衷,雪腾飞不乐观的摇摇头,拜别雪腾云。
能恨元旭恨得咬牙切齿,说明她曾爱他爱得刻骨难忘,要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新爱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惜皇兄被爱情蒙蔽的双眼,对未来自信得有些自负,看不到笑容下的凄凉和愁恨下的留恋,终有一天,他会被情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