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之中,从来都只有寂寞相伴,哪来人气?元霖感到有人靠近,吃惊地转过头来,意外的看到沐晴那熟悉的脸庞,琴弦嘎然而断。“啪!”的一声大力掀起琴桌,可怜的古琴如断线的风筝飞起来,发出难听的铮琮之声,然后划着凄凉的弧线落到瀑布下的大水潭中,激起一阵水花。
不远处的沐晴被他突如其来的毁琴被吓了一跳,轻启朱唇刚想开口,礁石上之人就飞身踏波而来,翻飞的衣袖隐着诡异的怒气,轻盈的落在她面前,不待沐晴开口就伸出大掌一把钳住她的脖子,冰冷且含怒的喝问:“你是谁?”
呼吸忽然受制,沐晴难受的青了脸,几乎要窒息过去,挣扎着用手指指脖子:“呃……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元霖犹豫了几秒,看着她的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几乎要翻白眼了才放开沐晴,新鲜的空气重新灌进胸腔,沐晴轻咳起来,第一次感叹空气真是生命之本。脸色虽然慢慢恢复正常,但脚还是软的,这个人,也太野蛮了!而她可怜的脖子,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戴上了红项圈。
冷漠无情的看着她摸着红了一圈的白皙脖劲在一旁呼吸,好像怎么吸气都不够用一样,冷哼一声:“哼!不要告诉我你是慕晴!”
“呃……”沐晴顿时无语了,望着恨意满面的元霖瞪大了眼,不是慕睛难道告诉他她是沐晴?慕晴和沐晴听起来还不是一样?
“恩?”元霖危险的眯起眸子,看着沐晴的目光有了怒和恨,仿佛只要沐晴一点头,他就立马会拧断她细弱的脖子。
沐晴摸摸自己的纤颈,害怕的咽咽口水,后退两步:“你看起来不太理智,要不要歇会儿咱们再谈?”
与这人对话怎么老是觉得怪怪的,不太正常?元霖皱了皱眉,仔细盯着沐晴看,同样的丹凤眼,同样的脸庞,同样的身形,只是清瘦了些,真是慕晴吗?可是慕晴久居深宫,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应该不会跑到苍落来,难道真的只是长相相似?
元霖也开始怀疑自己认错了人,深吸两口气,平稳一下自己的心态,静静地看着她,足有十秒钟才冷漠的问:“现在可以回答了吧?”
“呃,可以,但是咱们要先说好,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伤害我哦!”沐晴狡黠一笑,自作聪明的先谈条件,但下一秒就看到元霖皱起剑眉,满脸黑线,急忙解释道:“你看起来好厉害,像个侠士,应该不会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吧?”
这话,明显是在拍马屁,或者是说自我安慰嘛!元霖闻言紧紧的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的喝道:“不啰嗦,快说你到底是谁!”
“呃,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哦!”沐晴心中大喜,高兴的笑了,漂亮的丹凤眼眯起来,狭长的余光闪着阴谋得逞的光芒。
元霖不耐烦的瞅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看他脸色不太好看,沐晴又犹豫了,微微偏头,用不太确认的目光看着他:“我要说了哦!”
“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扔潭里去!”元霖被她逗得耐性全无,半年多来的修身养性被她破坏殆尽。
沐晴被他一吓,再次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又考虑了几秒,才在他杀人般的目光下支支吾吾地说:“你是元霖吧?我是有事来找你的……沐晴!”
话音才落,元霖就变了脸色,满脸乌云,手掌翻转,眨眼之中就有一股巨大的冲力向沐晴袭来。这种巨大的冲力把沐晴给掀到空中,大力的扔向瀑布下的深潭。沐晴尚在眼花中,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高声尖叫“啊——”的一声然后就倒霉的落到了水中,溅起水花一片,冲击力有多大就知道元霖有多绝情了。
所幸瀑布下的潭水并不冰凉,不会像清水河一样冰得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可惜沐晴始终没有学会游泳,这水潭一样会要她的小命!
慌乱的在潭中挣扎着飘浮了几次才抓到一块救命的木头,借助木块的浮力露出水面,一边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一边咳着,咳了半天才发现抓到的竟然是元霖刚才抛到水中的古琴!沐晴暗松一口气,在心中感谢元霖先抛琴后抛她,而且是把她抛到水中,不是直接砸到石壁上让她变成肉酱。
耳边传来瀑布的轰鸣声,几乎要淹没山中的任何声音,点点碎水珠如飞花溅玉落在脸上、发上,带来舒服的冰凉感。然而现在沐晴一点也不觉得舒服,她小命危在旦夕,快速冷静下来在脑中思索保命的办法。
把她扔进潭中,元霖犹不解恨,怒气冲冲飞上潭边的礁石,冷眼看着在水中挣扎无助的沐晴,大声怒道:“你还敢来找我?”
“我真的找你有事!”沐晴大声叫道,一看到满面怒容的元霖心里就懊恼无比,元霖如此野蛮无礼,应该带了清风来,把他给制服捆到树上去,才有机会把事情给解释清楚。
瀑布的声音太响,他们都很难听清对方的声音,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但她的脸上写满真诚,湿润的双眼闪烁着无奈和凄楚,元霖怔了怔,犹豫着要不要把她拉上来,一片叶子从壁上飘过眼前,落水无声却惊回元霖的神智,怎么能对仇人心软呢?她可是害他至此的凶手啊!举起手掌运动,准备击碎她借以偷生的木琴。
沐晴看穿了他的心思,无奈的摇摇头,缓缓的闭了眼,为自己的傻和他的悲。她现在根本无反抗之力,死在他手中也好,也算是替慕晴还债了,可惜她在异世浮沉几月,还是没有得到想要地幸福,一滴清泪滑落,落水无声……
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元霖硬如铁石的心忽然软了下来,放手散功,看了看随琴沉浮的沐晴,转身大步离开。
杀她还不脏了他的手?父皇不是说她是天生的皇后命吗?那就让老天来决定她的生死吧!
闭上眼等了好久都不见他出手,沐晴奇怪的睁开眼,看他又打什么主意,才发现眼前早没了他的影子!而自己也着水流飘动,近处竟然有一棵长在礁石旁的小树,急忙伸手抓住树枝,树很小,又长在礁石旁不太稳妥,沐晴也不敢太用力,只能轻轻的一手拉树一手晃动琴身靠到石旁,再借力爬到石头上。
浑身湿嗒嗒地坐到石头上,沐晴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容易捡回一条小命!盘发的簪子早不知什么时候掉入潭中,如缎的长发散开来,称得脸色苍白。联想到刚才的险境,沐晴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第一次见自己的丈夫就被谋害,做人怎么可以这么失败涅?都是这场倒霉的穿越,把她平凡的生活给搅得不成体统,替人接受爱情也就罢了,这替人赎罪的代价也太大了吧?唉,是不是每个穿越者都像她这样倒霉?
山风吹过,浑身湿透的沐晴打了个冷颤,双手环住自己坐在礁石上想了半天,决定坐以待毙。如果元霖会回来救她,那说明他还是善良的,值得她为他们父子跑了那么多的路吃了那么多的苦;如果他没有回来,不管她的生死,那就说明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在石头上留下要说的话就拍拍屁股走人。
夕阳落山,天色渐渐黑下来,暮色四合,有不知名的各种虫子在唱晚,叽叽喳喳的响在耳边在这个傍晚的山间显得有些怪异。
元霖还是没有回来!沐晴失望的站起来,摇摇头,最后打量了四周一圈,确定没有元霖的影子,才用手擦擦眼角收起脆弱,小心翼翼的顺着溪流中大大小小的礁石跳跃前行,回到岸边。
她根本不知道出山的路,又恐山中毒蛇猛兽,只能等到天亮再找出山的路了。而且万一她才离开元霖又回来了呢?
这样一想,就在岸边的一棵大树落脚,找了一堆枯枝枯叶准备生火,才发现身上什么也没有,惟一的火折子早掉进水中了。沐晴无奈的叹口气,看来只能采取钻石取火的方式了!于是按照以前书上所学找了一块干燥的的白杨作砧板,因为白杨的材质相对较软,好钻!再找到了一根相对硬一些的树枝作钻头,放到枯叶堆中,然后,用力把钻板边缘钻出倒“V”形的小槽,使出全身的力气一不刻不停的双手用力钻动,直到闪出火花点燃枯叶堆,又赶紧护住火苗燃起篝火。
雄雄大火在面前升腾,照亮眼前,温暖的感觉遍布全身,累得浑身出汗的沐晴这才松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擦擦额上的大汗,转着身靠在火堆旁烘干身上的衣服。
清风和冬云找不到她,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还是保命要紧吧,明天一定要出山。想通了,心放松下来,累了一天又受尽惊吓的沐晴已经倦极,靠着火堆旁的大树很快进入了梦乡。
月上中天,照得林间朦胧一片,竹风影动,诗意无限。
元霖悄无声息的来到火堆旁,看着小脸被烟火熏得像个小花脸却睡得香甜的沐晴再次皱起了眉头,嘲讽的勾起唇角,没有淹死她,在山中睡了大半夜也没野兽来攻击,果然命大!联想到她足下的那抹云状胎记,又冷下脸来,天生皇后命的人,还来找他这个废帝干什么?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和她姑妈一起在朝中呼风唤雨,耀武扬威吗?
若非她,他现在还在乾清宫指点江山,挥划方遒;若非她,他不会失去选择良媒的机会;若非她,烨儿不会失去父爱;若非她,舒浣也不会难产而死,她腹中无辜的孩儿还没得已睁眼看这个世界就随母而逝……想到爱妃之死,心又不要遏制的痛起来,如同万蚁钻心般的痛令他抿起了唇角,自舒妃死,他的天空就失去了太阳,他的世界只剩下苦海无边……
月亮的清辉洒下来,柔柔的照在他脸上,元霖微微仰头,遥看月宫,喃喃自语:“爱妃,你怎么忍心扔下我一人在这世间饱尝无望的相思之苦……”
声音很轻,却饱含无尽的相思,无法言说的凄凉让天上的月娘无言,惭愧的抓了一片云彩来躲藏。没有了月光,林中又暗了下来,只余火堆噼呖啪啦的响着,四周漆黑一片,跳动的火苗把元霖阴晴不定的脸映得更加阴暗。走到沐晴身边,拔出腰间宝剑,高高举起,森冷的剑光惊飞树上的猫头鹰,“咕咪!咕咪!”的叫着离去。
沐晴似乎受到惊吓,翻了一个身,喃喃道:“元霖,你怎么会那么恨我呢……我找你,找得好苦……”然后又沉沉睡去。
元霖讶异的看着她小脸皱成一团,眉梢眼角尽是道不尽的沧桑,不由得犹豫了,她也知道苦吗?愤愤地暗道:“这个女人又想搞什么花样!”然后想了想收回宝剑,在她身边蹲下到来看她是真的说梦话还是又在骗人。
累极的沐晴根本没发觉“敌人”就在身边,犹睡得很沉。元霖看了半天,终于相信她是说梦话,才打消心头的疑虑,人人都说梦话最真实,就暂且饶过她吧!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准备离开,举起脚步又犹豫了,看看黑乎乎的山林,又有些不放心起来,万一有猛兽来袭她怎么办?这司苍神山多的是毒蛇猛兽,一个柔弱女子不可能在山中生存几天。
一边是恨一边是怜,搞得他烦燥不已,在火堆旁走来走去,沉寂半年多的心忽然又有了尘世的烦恼。
烨儿的小脸忽然浮现在眼前,元霖露出开心的笑容,是啊,烨儿还在她们姑侄手中,还是护她一夜,明天再说吧!
元霖终于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舒展眉头飞身上树,藏在她看不到的高处,就这样靠着树杆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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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相思坊,无奈至极的清风和冬云满脸担忧,焦急的在后厅中走来走去,等待仙儿来给他们拿主意。
仙儿一得到消息,马上从前面赶过来,一进门看到他们反常的模样,没有看到沐晴,心就凉了一片,猜到了情况,狠狠的瞪了一眼没把人盯好的清风,一身白衣称得冷艳无双,厉声道:“怎么回事?”
“师姐……”清风愧疚的垂下了眼眸,声音也低了下去。
冬云瞟了仙儿一眼,垂下眼睑小声说道:“坊主,本来小姐和我们一起逛街来着的,忽然就不见了,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跟丢了人,还好意思来找我?”仙儿微皱秀眉,再好的修养也难掩心头怒火,“清风,你是我师弟,告诉你也无妨,苍落有人在寻找弄筝妹妹,我看来者不善,所以才要你们小心保护她,可你们居然把人给弄丢了!”
“是什么人?”清风和冬云大惊,不约而同的喊出来,对望一眼,皆是愧疚和担忧。
“目前还不清楚。”仙儿摇摇头,“苍落情况如此复杂,弄筝一个异乡人忽然离开相思坊的视线,后果不堪设想!”
清风愧疚的低下了头,冬云则害怕的开始啜泣起来,他们是真的担心沐晴。仙儿白了他们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好了,事已成定居,你们也无须自责,眼下要紧的是赶紧找到弄筝妹妹。”
冬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跪在仙儿面前:“请坊主寻找我家小姐……”
仙儿皱皱眉,计上心头,问:“玉儿,你家小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得罪了苍落的人?”
“这个……”冬云犹豫了,小姐的身分非同小可,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仙儿小姐的真实身分。
清风想了想,替冬云解围:“玉妹,是不是不方便说?”
“请坊主见谅,只要有小姐一****就只是冬云,反正小姐是个好人,待到小姐安全回来她一定会告诉坊主的……”冬云急切的解释着,语不成调。
仙儿看她一心护主,也不好再为难她,摆摆手:“算了!”不是不相信弄筝,而真的担心她。若非如此,以相思坊的力量怎会查不出她的身份?是不想查罢了!相思坊找不到的,只有他而已,他是存心让她找不到了呀,可是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一定要找到,哪怕穷其一生之力……
往事已经逐渐模糊,可伤痛依旧,如同刻在心上的疤痕,永远无法磨灭。遇上他,是她这一生的劫!失去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正伤感,画心来报,看到有人在场就没吭声,仙儿看看清风和冬云,对画心道:“没关系,你照直说。”
“是!”画心点点头,道:“烟落乃苍落人氏,自幼随父在各国边境作生意,九岁时其父病逝后就独自一人生活,五年在苍落消失,直到半年多前才重回塞外,现居坤国。”
“可知这五年她去了什么地方?”仙儿的秀眉更加皱得紧了,她的人生还真是怪异。
“可能是去了元乾朝,但不能肯定,因为查不出这五年来的情况。”说到这,画心也皱起了眉头。相思坊也查不出的事情,就怪异了!
仙儿若的所思的点点头,看来此人不简单,定是有势力强大之人故意帮她封锁了这五年的生活情况。不过,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力量?寻找弄筝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