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出来,只见福全和李木一起等在外面,两个人都是一副焦急的神色,见我出来赶紧迎了上来,“婆娘,出什么事了?”
我神秘的摇摇头,“是好事,回家再说。”
永和记掌柜的出两千五百两安平又会拿一部分,虽然那个铺子没了,可是算下来程家并没有吃亏反而赚了不少,这下答应云大夫的药铺的事也差不多该着手办了,药铺难就难在货源,有一部分可以在附近的山上采到,山上没有的就只能到杭州去进货,虽说现在卖的布也多半是在杭州进货可隔行如隔山原本的伙计根本不行,要找几个懂行的人才好。
还要把从前的宅院买回来,或者买个再大一些的?程家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以前那个显得有点小,这事儿还得和公婆再商量。
即使开了药铺买回了从前的宅子我手里也还能有不少余钱,把公婆那八百两还给他们剩下的拿来做些什么呢?
“婆娘,你,哎——没事,没事”我正盘算着,福全耷拉着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福全也学会叹气了。
“怎么了?”我问。
福全还是摇头,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他,我加起来也只是走了两天,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虽说心中不解,我也没有继续追问,我现在更热衷于拿着那么多银子去做些什么,坐吃山空的事我是再也不会做了。
心情好走起路来都轻快了不少,没过多久就到家了,我刚推门进去辰儿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娘,抱。”张着两只小手要我抱,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辰儿不知羞,干娘累了抱不动你的。”小清在一边撅着嘴说道。
从前到了这时候辰儿总是会松开我去和小清斗嘴,可这次辰儿非但没松开我还抱的更紧,“辰儿就要娘抱。”我宠溺的摸摸他的头心里却十分纳闷,怎么今天大人小孩儿都这么奇怪?
公公和婆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公公喝着茶,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婆婆的眼眶也红肿着还时不时的用帕子擦着眼睛。
“回来了,县老爷可是有什么事?”公公见我进来,问到。
“是,儿媳回来了,是好事呢爹爹……”我放下辰儿,将刚刚发生的事对公公说了,除了一边乐的手舞足蹈的李木,最应该开心的公婆却没什么表情,我回头一看福全不知什么时候回屋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这消息。
“恩。”公公半眯着眼睛,只答了一个字。
这是怎么了,这么天大的好事都不能让他们高兴起来?我环视一周看着格外奇怪的家里人,还是我离开这两日真的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摸不到头脑,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老郑是仁义之人,想来我们该备份礼谢谢他才是。”
公公点头,默许了我的说法却还是没说话。
“明儿拿回了银子,爹爹是想买回原本的宅子还是再买个大一些的?如今咱们家人越来越多,住从前的不太够大了。”我又说。
“啊?嫂子,我们要搬走?”程曦从房间里“飞”出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她的眼圈明显也是红的,刚刚哭过的样子。
这些日子程曦和李木日日在一块儿,感情也越来越深,她自然不愿走,我放下心中的疑惑答道:“是啊,我们总不能总住在李木家啊,如今我们有钱了,也该有自己的房子。”
程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退到一边。
“这事儿听你们年轻人的吧。”公公轻叹一声,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对婆婆说道:“老太婆,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家里人的态度让我疑惑也难免有些不舒服,毕竟我那么辛苦才将这些钱要回来,他们不高兴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愁眉苦脸的呢?
晚上,我做好了饭菜给牧先生送去,他却叫住我说了一句“夫人,过犹不及,凡事还是要看开一些。”
我仍旧摸不着头脑,独自对着天上闪烁的星子发呆,它们就和这世界一样难以捉摸,也和我心中想要的那份温暖一样明明已经看见却又遥不可及。
望了望一晚上没有和我说话也没有出门的福全,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孤寂,我们日日生活在一起,心却好像在两个永远没有交集的世界,他永远不能陪我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也永远不会对我诉说柔情蜜意,我也永远不是那种脑子里只有男人孩子和院子里那几只鸡的女人。我要的他给不了,他要的我也做不到。
忽然想起了牧先生,在接触到的人里或许只有他偶尔能给我一些精神上的解脱,并非男女之情,只是一种共鸣,一种——福全永远也达不到的高度。
又想起了方教主,只认识了两日,可那种温柔的呵护那个女人不渴望呢?与福全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一辈子,或者得到那样天人一般的人十六分之一的呵护,我似乎更理解了一些那十六个女人。
第二天一早我就来了县衙,纵使没有家人的鼓励,拿银子的事我也还是积极的。
我由一名衙役带着到了内室,这里没有外面那么威严多了不少生活气息,内室与外面隔着一道镂空的墙壁,加上花树掩映看不见人却能听到声音,衙役示意我等在月亮门边上,他进去通报。
“叔,那个姓郑的有什么了不起?你那么怕他做什么,这么些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交出去?”是安平的声音,可以听出他极其不满,他拿出的银子对他而言也不是小数目吧。
“你闭嘴!你知不知道那姓郑的是什么人?罢罢罢,料想你也不知道他什么身份,你给我记好了以后千万别招惹他,还有那个姓方的就更不能招惹,他们这帮人,要了你的小命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叔,我就不信这宋家镇还有谁能大过您去?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王法算个屁!你也别抱怨,还不都是你自己惹出的乱子?在竹林里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么?我告诉你以后连姓程的都别招惹,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你以为你叔是皇帝老子谁都不怕?我虽然当着官,可也就是个七品芝麻官,黑白两道谁也招惹不起!”
不是一般的女人,是在说我?我哪里不一般了?还有他说的黑白两道,方教主和老郑是他说的黑道?我不禁点头,虽然他们的行事作风要比县老爷这种白道更白,可想想那天晚上那种厮杀,就算是朝廷命官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吧?
“老爷,程氏到了。”衙役上去说道。
“快请她进来。”
我被衙役带着进去,正巧安平退了出来,不屑的用眼睛斜着看我,我自然就全做没看见了。
县老爷正坐在院中石凳上,几个婢女站在他身后伺候着,一个个敛声屏气比起我在方教主那见到的又有不同。县老爷手中拿着厚厚的一叠银票,想来是准备给我的了。
“民女程氏,叩见大人。”我跪在县老爷几步远的地方行礼。
“起来吧,这里不是大堂,不必拘礼。”县老爷的客气话从鼻子里哼出来。
“多谢县老爷。”我站起来。
“这是安平和何俊凑得银子,你收下吧。”县老爷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银票,明显的也不是太高兴。
我本想不管他们高不高兴,我拿到了银子才是正经,可转念一想我还要在宋家镇生活下去,按着我的记忆这县老爷也至少还要在这里做十年,得罪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有老郑庇护,万一哪一天老郑不在宋家镇了呢?我还是不能得罪县老爷的。
我数了数银票,有四千五百两,就说明安平拿了两千两出来,倒也很卖老郑面子了。
“大人,这些日子劳您为民女的事操劳,这些还请您笑纳。” 我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拿了一千两放回桌上,“以后民女的生意还指望您多多关照。”
县老爷看到我的动作的时候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会儿我说完了更加开心,端起桌上的茶假意的喝了一口才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掩饰了几分,满意地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又是老郑的朋友,以后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
“如此多谢大人,若没什么事民女告退了。”县老爷挥挥手,我向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出来,到月亮门处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县老爷果然拿起那一千两银票贪婪的端详着。贪财么,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退出县衙,本以为至少福全会在这里等我,谁知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无奈的耸耸肩,自己走回去吧。他们倒也真放心,就不怕我被劫了?
我自然没有被劫,谁会相信一个独自走在路上的女人身上带着几千两银子呢。回到家时福全正在家,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没有去饭馆上工。现在家里有钱了,他去不去倒也无所谓。
“婆娘,我……”福全见我进院迎过来说到,说了一半却又不说了。
我看着他,等着下文,他深吸了口气说道:“我辞了饭馆的工。”
我一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本让他去就是为了收敛收敛他的性子,现在效果也达到了家里也不缺他那点钱,辞了就辞了吧。
“我……我……”福全又迟疑着想要说什么,正在这时云大夫推门而入,头发乱蓬蓬的,身上都是稻草棍儿,鞋子上也都是泥,背上还背了一个大大的背篓,“丫头,看我弄回来了什么。”
我正好要和云大夫商量开药铺的事,便向他走过去,“是什么?云大夫,我也正有事和你说。”
“是药啊,你这丫头只说要开药铺却不采药,你以为那药材都是风刮来的啊,看看我这些日子也采了不少药了。过几****再去城里弄些这里采不到的,你的药铺也就可以开张了。怎样?老云我疼你这丫头吧?”老云笑着将满满一背篓的药材倒在地上,细细的分辨着。
刚开始老云是很不满意我利用他赚钱的,现在却采了药来帮我赚钱,仔细想想定是前几日程家境遇凄惨,他也猜到我手里没有了本钱所以迟迟不提这事,因此自己采了药来帮程家、帮我渡过难关的吧。
不知不觉间我的眼眶红了,我没有爹,娘也是个妓女,因为我的到来让她少做了好几年头牌,所以她并不喜欢我,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哪怕是阴谋诡计、阿谀奉承我从不觉得可耻。像这样无条件的帮我,加上从前的记忆也从来没有过,突然就觉得这一身的疲惫缓解了不少。
“哎哎,丫头,怎么眼圈都红了?老头子我可是为了教我徒弟啊。”云大夫说着,叫出福元和他一起晒药。教他徒弟吗?教他徒弟需要每一样都采那么多吗?
人这一辈子,时时都有坎坷处处都有贵人,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在你艰难痛苦的时候给你一点小小的温暖,对吧?
“娘,牧先生说辰儿的诗写的好,给辰儿买了糖人吃,娘也尝尝?”辰儿和小清一起跑进院子,辰儿在前面手里举着一个糖人,小清在后面追,“坏辰儿,我也要。”
“不给不给,谁让你不好好作诗,我要给娘吃。”辰儿直接撞到我的怀里,把糖人放在我的手中,“娘尝尝,可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