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容易心梗,先吃药留院观察几天,没事了就可以回家。”贺骏驰避重就轻地说,“你来来回回地跑也累了,赶紧回去吧!”
连翘叹了口气。
连翘无精打采,电梯到了一楼她也是低着头出去,没想到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她抬眼一看到那张脸眉头就皱起来,完全当他是陌生人那样直接忽视。
“小翘,我知道你是小翘,我在这里守了两天总算是见着你了。”他推开皱纹笑了笑,和前一次不同的是,这回这个男人是穿着病号服的。
“抱歉,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连翘的语气十分冷硬。
“不会错的,我记得你这儿有个云纹小胎记,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你跟你妈妈长得好像。”那个人摸摸自己的左耳根,又看了看连翘,“你再想想,我,我是你爸啊……”
连翘退后了一步避开。
她的确有个胎记藏在耳后,平时把头发放下来根本看不见,就算是扎起头发,一般人也看不见的,除非是熟悉亲近的人。
中年男人指着他心脏的地方说:“我这里明天就要动刀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没想到在那之前还能见到你……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就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行么?”
他后面的话,成功让连翘想起了贺骏驰给她说的那个没能走出手术室的年轻男孩。她定定地看着他鬓角的那颗肉痣,那是她最能认出他的标记。她的确曾经喊过这个人做“爸爸”,不过那时候她以为他是来接她和妈妈的,最后希望落空。
连翘觉得可笑,她哪里来的爸爸?
“我赶时间,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
一分血缘,终究换得一时恻隐。
她就是输在心不够狠。
从一楼收费处的通道一路往外走有个小门,走出去就是医院小花园,连翘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走路急得像一阵风,等到了外头,才发现身后的人蹒跚着赶来,就是走这几步路也带喘的,她想起他刚刚说的明天要做心脏手术,就是说他的身体出毛病了?
真是现世报。
秋日里,没有阳光照到的树荫底下,风吹过沙沙的温和声音,稍微平复了连翘焦躁的情绪。
连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在她生命里一直缺席,却还有脸面自称是她“爸”的男人。他叫付崇光,就是他,毁了她妈妈的一辈子。
付崇光病号服外头只披了件皮夹克,似乎觉得冷,两手一直互搓着,犹豫的表情好像在思考从哪里开始讲合适,连翘的冷漠让他想好的一肚子话无从说起。
“如果你无话可说,我就不奉陪了。”连翘对这种人没有一点耐心。
“不是的,有话咧,有话咧……”付崇光一着急,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就现了出来,他捏了捏夹克的口袋,才开口,“眨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那天看你抱着孩子……应该是结婚了吧?瞧我都不知道。”
眨眨眼?连翘听他对过去这般轻描淡写,语气更加冷:“你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问,你知道什么?”这一刻,连翘身体里潜藏的刺全都冒了出来。
二十多年前,还是保守传统的时代,未婚生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那里地方又小,镇上一下子传开了,说她妈是第三者,不要脸,那些时候她这个“爸爸”可没有露过脸,全让妈妈一个人承受了责难。
外公外婆都是当老师的,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枉为人师,于是她妈妈一个人带着她生活了十年,就是艰难到揭不开锅了,也没有吭过一声,妈妈说是她自己信错人,理应付出代价。
可是代价太大了,一生啊。
他成了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爸爸再出现在她们面前,还有什么意思?
“我……”付崇光有些灰败的脸显得无奈,“对了,你妈妈身体还好吧?你们搬走以后消息就断了,托人四处打听也就知道你舅舅一家到了上海,有号码也不肯接我电话。”
以前隔一段时间总能收到只言片语关于她们的消息,不过几年前就没有了,每次送去的钱也都退了回来。
“你还关心我妈做什么?她听不到也看不到了,你的假仁假义就收起来吧。”
“你说什么?看不到是什么意思?”付崇光难以置信地倒退了几步,几乎要站不稳。连翘的妈妈,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还听不懂?人都不在了,你就不必再这样假惺惺,既然你不知道,就请你继续你的不知道吧,以后也不必再见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念及他有病在身,她才忍着不让自己再说些难听的话。
“是我对不起你妈……”付崇光喃喃。
呵呵,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妈妈不会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