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已经在杂役营里干了整整半个月。繁重的苦力和艰辛的生活环境让她清减不少。
新来了一批兵器,需要有人清点,俘虏中多半是无知边民识文断字的几乎没有,凌霄就被就被乌吉派来清点。听起来只是清点的工作,不废体力,但是兵器实在是多,要全部清点完毕登记入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清点完一个仓库,凌霄拿着笔仔细的记好,转身发现眼前多了个高大的身影。
“麻烦让让。”凌霄的头始终都沉着,双眼专注于自己的账册,弯曲的脖颈如天鹅般美丽。
但是高大的身影没有反应,凌霄也就不再多说,迈开步子向旁边移了一步。在北番人的眼里,俘虏只是比牲口都下贱的工具而已,怎会让路呢?可是这次高大的身影也跟着动了动。
又是刁难吗?凌霄心头的怒火像北番沙地上经过春风吹拂的牧草一样茁壮生长。微微皱了眉,抬头平视,凌霄却只看见了华贵的黑色锦袍还有上面纤毫毕现的金丝刺绣。再抬头,是那张刚毅的脸,没有表情,棕眸深邃而冰冷。
再向旁边扫了一眼,乌吉的额头上有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神色慌张。
不再理会他们,凌霄拿着自己的账册,大步迈开步子,绕开了山一样沉稳的身形,走向了另一个仓库。
“她做的怎样?”看着远去的倔强身影,蒙哥汗双眼习惯性地眯了眯。最近太忙,他都忘了军营中还有她的存在,凌绝顶的女儿。
“回蒙哥汗,她做的很好。”乌吉额头细细的汗珠已经大如黄豆,不断地划过他粗鄙不堪的脸颊。
“等她清点完了,就让她过来。”说完,蒙哥汗迈开步子就要出这逼仄的仓库。
乌吉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蒙哥汗饶命!乌吉不知道她是蒙哥汗的女人,她说的时候乌吉以为她只是骗乌吉的。如果乌吉知道她是蒙哥汗的女人,借乌吉十个胆子,乌吉也不敢冒犯她!请蒙哥汗饶命。”
英气浓密的剑眉微微蹙了蹙,然后又舒缓开来,连嘴角也扬起一个俊逸的弧度:“自领五十军棍。”
看着那远去的威严身影,乌吉背后一身冷汗,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贸然下手,否则早就身首异处了。原以为她是骗人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凌霄满心疑惑地朝蒙哥汗的帐篷走去。还没清点完,乌吉就找了人顶替她,还让她到蒙哥汗的大帐来,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点头哈腰。谄媚的眼神让凌霄胃里翻江倒海。
到了蒙哥汗的帐前,凌霄站定,深吸一口气,然后掀开帘子进去。如果有机会,她随时都会杀了他。
听到有人进来,蒙哥汗从坐榻上下来,黑色锦袍金色刺绣配着手中悠闲地握着的沉稳金色酒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王者风范。胸前不经意裸露的古铜色胸膛配着一串锋利的狼牙,也似乎只有最强壮的北番男人才会有这种强健的气息。
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清瘦的身子罩着破旧的灰色麻袍,乌黑的长发也只是拿了条麻绳随意地扎着。但是她的脖颈依旧骄傲的挺着,像骄傲的天鹅。落魄的衣着丝毫不能掩饰她内在积淀的光华,反而那破衣烂衫中挺直的脊梁和脖颈更显她的倔强。
“找我来做什么?”看着那双深邃的棕眸打量自己,目光像是扒了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麻袍,让自己****呈现在这个男人面前。凌霄厌恶且恐惧。
“我的女人?”尽管眼前的女人表面上镇静自若,但是她清澈的眸底闪过的恐惧和厌恶不能逃过他凌厉的眼睛。看到她眼底的流光,他冰冷深邃的眸底竟然也像被春风拂过一般,温暖了几分。
凌霄,前户部侍郎凌绝顶的女儿,前准太子妃,现任郁关守将雷定疆的望门寡。他得到的消息是这样说的。不愧是凌绝顶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是一样的铁骨铮铮,都是一样的倔强。
威严中带着点调侃的声音刚落地,凌霄心里一阵紧张,手脚顿时像从冰水中抽出来一样,湿且冰冷。
看着眼前的女人身子一僵,蒙哥汗的嘴角快的几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深邃眸底流过一丝笑意:“杂役营的生活怎样,我的女人?”
见眼前的背对着自己的女人没有回答,双手成拳,紧紧握着,蒙哥汗突然想看看她皱眉的倔强模样,信步走到她面前,果然他如愿了。
仰头将杯中琼浆倒入喉中,掩饰自己薄唇的弧度后,蒙哥汗大步踏上了坐榻,威严地安坐于虎皮上:“作为我的女人你应该知道做什么是吗,我的女人?”
“我不是你的女人!”眼前这个男人三番两次的挑逗已经让凌霄的忍耐到了极限,愤恨的目光凌厉的投向了蒙哥汗,额上的青筋在青白的皮肤下赫然可见。
内心的熊熊怒火不能解决自己的困境,可是除了愤怒凌霄已经想不到自己还能再做什么。以前从未经历过而这几个月却越来越熟悉的无力感与绝望将凌霄推到了理智的边缘。反正怎样都是死,何不痛快一点?
还真是倔强。瞥到灵犀眼中的决绝凶光,周身的凌厉杀气,蒙哥汗优雅地执起酒壶,将鲜红色的琼浆缓缓倒入金色的酒杯中。
那从壶中舒缓地流出的红色液体在烛火映衬下泛着诡异的光芒,刺激着凌霄的视觉。凌霄的心灵深处仿佛有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声音让她出手在面前男人的脖颈上溅出美丽的血花,让她的灵魂顿时嗜血起来。
在酒将满时,凌霄迅速从旁边抽出一把钢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蒙哥汗袭去。蒙哥汗早已瞥到眼前女人的动作,她动作很快,不过和他比还是很慢。嘴角一扬,端起酒杯优雅起身,轻松躲过了凌霄用尽全身力气的奋力一博。
“这可是好酒,洒了可惜。”蒙哥汗获胜者的轻松姿态彻底激怒了凌霄,挥刀便向蒙哥汗砍去,毫无章法。蒙哥汗丝毫没有还手,只是优雅地举杯轻松地移动身形便成功地躲过了凌霄疯狂的攻击。
过了许久,凌霄也累了,将钢刀‘哐啷’一声丢到地上。知道自己无论怎样都伤不了眼前男人的一根头发,凌霄喘着粗气,愤恨而绝望地望着蒙哥汗。
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么多?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好好活着哪怕是一个低贱的浣衣奴都那么难?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她推向死亡的深渊?
心中的不甘不愤恨夹杂着无力与绝望,让凌霄眼眶酸胀,长而弯曲的睫毛上也沾上了一层晶莹的水晶。
感到了凌霄的绝望,烛火下凌霄泪光闪烁的光芒像刺的蒙哥汗隐隐作痛。他已经没有心情再玩下去了。一滴晶莹的泪珠舒缓地划过凌霄苍白而光洁的脸,说不出来的凄美,也说不出来的倔强,蒙哥汗不由得将酒杯递了过去,那晶莹的泪水便落入了鲜红的酒中,无声激起一层层泛着诡异光芒的红色涟漪。
“以后你的泪水都要落在我酒杯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动作,蒙哥汗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仰头将酒都倒进了喉咙,顿时喉头像火烧一般灼人,美酒过处也都留着些苦涩。
喝完,蒙哥汗将酒杯掷于地上,大步出了帐篷。
凌霄为刚才的一幕愣住了。为什么看到刚才的一幕,她的心会像蒙哥汗手中慵懒地晃着的美酒一般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