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洛依尘抱着文佳的女儿,问世宇道:“世宇下个月该二十了,冠礼的冠者可想好了?”
世宇愣了愣,道:“此事,不该儿子插手的。冠礼一事,若是父亲尚在,当由他请冠者,若是父亲不在,当问族中老者,母妃没问过靖亲王和十八叔?”
“靖亲王和礼部在办,但是冠者有三,他难不成一大把年纪还学会了分身术?”洛依尘笑着逗怀里的小姑娘,文佳和姜明华坐在一旁。
姜明华只带了小女儿入宫,阮文若此刻已然会说些简单的话了,听洛依尘说话,便跟着学,分身术三个字又不那么容易发音,咿咿呀呀的,更是可爱得紧。
“此事母妃定便是,冠礼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两个兄长都只是在自个儿母妃那儿吃了顿饭便了了,今次母妃已然算是给儿子大办了。”世宇见阮文若跌跌撞撞得走过来,便伸手将她抱在了膝上。
姜明华见状,出手想要把阮文若接过来,奈何阮文若不肯,扭来扭去得不肯从世宇身上下去,姜明华不好打断二人说话,只得作罢。
“他们是什么身份?如何能同你相比?”洛依尘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道:“靖亲王的意思是,让你自己挑,左右宗室老者也不剩几个,身份贵重的更是不多,你若是不想让他们得脸也罢了。礼部上的折子,是让子离二冠,宋丞相三冠,本宫给驳了。”
世宇一听宋丞相三个字便明白礼部为何被驳了折子,笑了笑,道:“儿臣以为,十八叔若是能行二冠,儿子求之不得。至于三冠,母妃可否给儿子个脸面,亲自加冠?”
听得世宇最后这句,洛依尘也怔了一下,道:“只怕这不是给你脸面,是要落了你的面子了。”她见世宇要开口说什么,又道:“定国将军也算是朝廷新贵,功劳簿上有名号的,你以为呢?”
“是儿臣疏忽了,定国将军能来,儿臣也是不胜荣幸的。”世宇看了洛依尘一眼,又道:“那便请母妃主持,也不必劳动别的宗室老者了。他们年纪大了,骨头脆,儿臣怕劳动不起他们。”
“好,赶明儿我去同太后商量,她想来也是愿意的。”洛依尘说罢,见阮文若已然睡在了世宇膝上,不由得轻声笑道:“文若入宫多次,还是头一次这么快就睡着了。”
“太后娘娘恕罪,都是臣妇太娇惯她了。”姜明华虽说知道洛依尘并无怪罪的意思,仍旧请罪道。
“可见是瞧着世宇俊朗,本宫抱的时候,从没这么安生过。”洛依尘怀里的小姑娘话音刚落,便也要往世宇身上扑,世宇怕摔了阮文若,只能往后仰了仰,不想他那女儿也不是吃素的,洛依尘手一松,竟叫她扑上去了。
睡着的阮文若被她惊醒,二人哭到一处,洛依尘和世宇顿时没了主意,只能让文佳和姜明华将她们各自抱去哄了。
第二日,洛依尘见了李昱欣,给自己亲儿子加冠的事情,李昱欣还是乐意理会的。况且洛依尘连靖源都请动了,李昱欣不得不说,对自己这个儿子,洛依尘费的心思并不比亲娘差。如今见洛依尘还来同她商量谁来主持的事情,李昱欣心里也舒坦。人家费了心思,却不忘给自己留个位置,哪个亲娘心里都舒坦。
“妹妹着实费心了。”在送洛依尘出门的时候,李昱欣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她话音未落,洛依尘忽然回首笑了。
“世宇也是我的儿子,他的事情我用心是应该的。姐姐此话,万不敢当。”她说罢,也不待李氏说什么,便匆匆走了。今儿还约见了礼部的官员,洛依尘少不得要为了折子上拎不清的事儿同他们好好谈谈。
一个月后,世宇的冠礼在乾清宫举行。小皇帝被换上新衣裳,等着自己的三哥进来加冠。两宫太后分坐在皇帝两侧,在世宇迈进乾清宫的时候相视一笑。李昱欣不恨洛依尘夺了她的儿子,反而感激她对自己儿子的尽心;洛依尘更是没道理对李氏有怨怼,没有李氏,她哪来这么好的儿子?
靖源站在下首,他有一瞬间的怔愣,如今的两宫太后,应当是难得的和睦了。她们没有因为共同的丈夫打起来,甚至没有因为共同的儿子撕破脸,这倒也是难得。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朗声说罢,靖源上前两步,世宇跪在他的面前,加了第一冠。
世宇起身,拜了靖源,又走向陈子离,跪下之后便听得:“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加过第二冠,世宇拜过陈子离之后未起身,而是阮欢走上前来,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世宇拜过,阮欢侧身还礼。靖亲王按说是世宇的爷爷,陈子离年纪不大,好歹也是先帝辈的王爷,受了世宇的礼都是理所应当。但是阮欢不敢,他就算不扯宗室辈分,怎么也是臣子,世宇的礼,他受这一半都有些惶恐了。
加冠之后,世宇起身,而后又拜上首的两宫太后。如今这众皇子中,身份最贵重的,怕也就是裕亲王了,生母养母两宫太后,想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洛依尘见小皇帝乐呵呵的坐在龙椅上,不待世宇拜下去,便拽起段世文,低声道:“站起来!”
小皇帝不明所以,但洛依尘的话又素来不敢违抗,只能委屈巴巴的从龙椅上爬下来,恭恭敬敬的给世宇还礼。李昱欣见状惊了一下,看向洛依尘,一脸莫名其妙。
“裕亲王是皇上兄长,小小年纪若不尊重兄长,来日里哪有兄友弟恭?”洛依尘看向李昱欣,说的是一派心安理得。
世宇没想到自己的脸面在洛依尘眼里已然比小皇帝的脸面更重了,甚至有一瞬间,他以为洛依尘这是要捧杀了他。只是他想了又想,洛依尘如今只怕还要留着他同陈子离制衡,捧是一定的,杀,怎么也要等到太后下嫁那一日容陈子离下手才是。
李昱欣先为叫起,而是起身,走下台阶,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江沅,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赐字本是父亲应当做的事情,只是先帝坟头草都快三尺高了,洛依尘与李氏商量之后,嫡母赐字,也不算丢脸面的事情。字是洛依尘选的,赐是李昱欣赐的,谁也不偏衬。
“乘舲船余上沅兮,取江沅二字,求世宇一生,身在庙堂,不拘内心。”洛依尘那日的话在李氏耳边回响,身在庙堂,心系天下,这也是她的期望。
冠礼之后,宫中设了宫宴,先帝的皇子一应在侧,还有几个官职高些的臣子。
不得不说,今日的冠礼,众人也算是实打实的认清了形势,朝廷上不能得罪的就一个人,慈宁宫那毫无顾忌的皇太后。但是不得罪皇太后的前提,就是不得罪两个宗室王爷,瑞亲王与太后的关系本就让人浮想联翩,裕亲王与太后之间倒是清清白白,但谁知道太后是忌惮寿康宫宫的正宫太后还是要两方牵制,如此捧着裕亲王。总之,这两位爷伺候好了,慈宁宫的太后,大半也就伺候舒坦了。
“爷今儿及冠,真是丰神俊朗呢!”文佳同世宇回房之后,头一句就是在夸他。今儿宫宴之时,女眷方才入宫,只是洛依尘惯着她,叫她藏在了乾清宫后殿,偷偷的看了世宇及冠的礼。
世宇自然知道文佳这是被洛依尘带进去凑了热闹,便笑道:“你倒是惯会凑热闹的,爷生的好看,还不是便宜了你?”
“谁知道过几年又便宜了哪家的小姐?”文佳说到这里,忽然笑得见牙不见眼得道:“娘娘说,让我把握当下,如今爷生的好看,就是便宜了我。往后便宜了谁,那是往后的事儿。”
“你若是能一辈子这么没心没肺,倒是好了。”世宇小声说了这么一句,今儿按理说该去沈如宁房里,只是不赶巧,沈如宁来了小日子,世宇便直接来了文佳房里过夜。
宫宴过后,陈子离并未同玉艾一并回府,之前有些事情,他尚未同洛依尘说清,如今才如廉家的孙女儿已经接进宫了,就算洛依尘执迷不悟,好歹也不要弄得太过。到时候再让才如廉受宠若惊,辞了官回乡养老,那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我还当你这辈子都不肯进慈宁宫的门儿了。”洛依尘见陈子离迈进房中,没好气得来了这么一句。
陈子离今日不是来同她吵架的,全当没听到她这话,道:“才如廉的孙女已然接进宫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当花瓶摆着还是如何教养?”
“全当公主教养就是了,总不见得我还要为了让才如廉卖命,去对她的孙女低三下四的。”洛依尘坐在桌案后面,摆弄着手里的东西,一脸不屑。
“如此便好,恩宠不必太过。”陈子离见她这个态度,自然知道她对才如廉的孙女儿也没什么好感,至少比不得阮欢家的女儿能讨欢心。
洛依尘见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话,一时有些尴尬,话到嘴边好几次,才道:“你今儿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没有旁的事儿?”
陈子离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能怎么说?能怎么办?彻底如今日宫宴上那群人想的,跟太后不明不白?就算是有一日太后下嫁,那也该是名堂正道的,不该是今日这样,只能道:“那日不该当着旁人落了你的面子,是我的不是。”
本以为陈子离会说没有旁的事,不成想他竟难得开口道了歉,洛依尘倒是难得惊喜,但只是哦了一声,方道:“本就没多少脸面,随你怎么糟蹋好了。”
场面到此刻才是真的尴尬,二人皆静默了片刻,才异口同声得道:“天儿不早了。”
这一夜,也许难得的,所有人都能心满意足的睡个好觉了。世宇在文佳房里,素来是没有什么算计的,文佳没心没肺,更是睡得死。阮欢也算是难得能给亲王加冠的臣子,娇妻幼子,更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至于宫里的洛依尘和瑞王府的陈子离,难得心平气和得说完一次话,至少在洛依尘眼里,比这更好的日子,她此刻想是不敢想的。
美梦没做到天明,世宇和阮欢便从被窝里被硬生生叫醒,陈子离已然披上大氅入了宫。
中庆府,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