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用过早膳,洛依尘就信步去了偏殿。温轻红还是规规矩矩的样子,作什么都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荣妃这几天可还习惯?”
“谢娘娘关心,臣妾一切都好。”
“偏殿的人手尽数换了,本宫是担心荣妃不习惯。因为养心殿的事情,本宫对这边也是有些疏忽,还请荣妃不要介意,如果有不便之处,荣妃要赶紧提出来才好。”
“臣妾不敢,的确是没有不妥的地方。”
“既然这样,本宫就放心了。”
客套完了,洛依尘与温轻红分别落座,一个年纪颇大的宫女赶紧上来奉茶。对这个宫女洛依尘当然印象很深,她在乾清宫的地位可以比得上承乾宫的元琹,没想到皇帝把她都给弄来了。
“本宫听说月影刚刚过来那天,荣妃的一个宫女把要紧的事情都交代了一番,可有此事啊?”洛依尘问着那个宫人,她来这里便是为了绿竹。
“回娘娘,确有此事,如果不是她,奴婢恐怕还真是要犯不少错。”月影想起那个女孩子,心里泛起一丝怜惜,都是在这宫里挣命的人,能帮就帮一把。
洛依尘做不解状,问温轻红:“这样的忠心,怎么也卷到失窃的事件上来了?”这就不是月影能说的了,她拿着托盘站到了一边。
“回娘娘,这事情奇就奇在当时宫里的每个人都好像没有关系,那玉佩竟然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温轻红心中起疑,王逸卓问没问出什么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这审问的时间也不短了,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荣妃就没想过哪一个更可疑吗?”
“臣妾实在是不知道。”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宫里就这么几个人,又是那么短的时间,实在是匪夷所思,皇上坚持要查明真相,臣妾也不敢多言。”
洛依尘本以为温轻红会主动把绿竹保出来,毕竟她真的没有作案的时间,但是,温轻红丝毫不为所动。洛依尘心里这会儿是真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荣妃看起来清减了不少,可是为了玉佩一事。”
“臣妾也知道不过是个小物件,不应该常常思量,就是总也忘不掉。”
“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讲究个缘法,不管是人与人,还是人与物件。缘来缘去,自应顺其自然,如果过于执着,反而着了相了。”
“相?”
洛依尘也不是多明白,只不过空慧之前说的时候似乎特别有道理,轮到她的时候,就剩下只可意会了。
“荣妃凡事都得往开处想也就是了。”东西不见了,找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可是不找的时候也许就会出现。但是洛依尘自己从来不管东西,哪里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这个道理,然而为了跟温轻红套话,差点就把这个说出来了,跟别人说也许不要紧,但是,温轻红,还是别多说了,哪天这东西真出来,可能麻烦就找上自己了。
“多谢娘娘。”
偏殿几乎都挖地三尺了,那个的东西还是不见踪影,就连木槿都没查出什么,洛依尘不相信宫里谁有这样的手段。她回去的途中反复的思量着那几个宫女的供词,那东西如果不在云锦或者绿竹的身上,简直就是出了鬼了。
“去请王逸卓过来,我想到一些情况,要跟他核实一下,你快去吧。”洛依尘对元琹吩咐道。
“娘娘,咱们不是远着这件事儿吗?”元琹有些迟疑,但问了一句,洛依尘没拦,她便赶忙去了。
洛依尘越想越觉得心惊,并不是这件事情的本身有什么可怕,更可怕的是人心。宫里的日子真的可以轻易的改变一个人。
“给皇贵妃请安。”王逸卓又是顶着两只熊猫眼出现在承乾宫的,他这几日不眠不休,却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大总管请起,本宫有是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大总管。”洛依尘难得如此不耻下问,更是难得找王逸卓打听什么。
“奴才不敢,请娘娘明示。”洛依尘竟然要请教什么,这让王逸卓感到有些惶恐。这位皇贵妃要是早些年能如此不耻下问,也不至于把个端王府烧得一干二净了。
洛依尘盯着王逸卓问道:“荣妃丢失玉佩的时间里,有机会拿的人和有时间藏得人是谁?那些宫女身上都搜过了吗?你确定搜得够仔细吗?”
“回娘娘,有机会拿的人就是绿竹和云锦,但是有时间藏的人一个都没有。发现失窃的时候就互相搜过了,不过什么都没搜出来。奴才确定搜仔细了,有几个宫女的鞋底比较厚,都划开了,但是结果还是一样。偏殿以外的地方也都找过了,一样是没发现。”王逸卓现在是最郁闷的一个人了,皇上天天催着他要结果,他真是恨不得把那东西变出来。
“那么说,当天偏殿只有一个人没有搜过了?”洛依尘死死地盯着王逸卓的眼睛,发现他并没有一丝慌乱。也许,这宫里呆的时间长了,想当傻子都难。王逸卓低下头并不说话,氛围有些凝重。
洛依尘沉声说道:“为了个玉佩闹腾了这么多天,也该收场了。”她如今脑子里就四个字,贼喊捉贼,若是再来四个,必然是臭不要脸。
“娘娘,皇上是不会同意搜查荣妃的。”王逸卓可没有胆量去得罪荣妃,就算是皇上知道了真相,荣妃也不需要做更多,只要说出是为了清理各宫的眼线,皇上就会原谅她,甚至恼了那些在荣妃宫中做手脚的人。到时候,只怕洛依尘都要跟着受牵连。
她聪明吗?也不算特聪明,洛依尘猜到了,王逸卓也猜到了,她所依仗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这么说来,很可能是厌倦了整天被人监视的日子。
温轻红,居然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宫女、内侍、厨娘、杂役,有官没官的、有品没品的、有主没主的,竟然一个都不留。洛依尘觉得有点慎得慌,温轻红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那大总管有什么打算?”洛依尘心里没主意,只能问王逸卓,当然,她不相信王逸卓此刻能有什么好法子。
“那些人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奴才……”王逸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没影儿的东西非得逼着他找出了,知道就在什么地方,却想都不敢想。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落不了好的。
“问不出来就先别问了,想想怎么把这件事儿遮过去才是正经。”这可真是够难为人的,王逸卓要是知道怎么遮过去,也用不着天天蹲在暴室里面上大刑。
王逸卓也是听得明白,这次如果一个不好,这四五十条人命也得交代了,道:“娘娘,现在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荣妃肯不肯罢手,而是皇上那边是不肯的。皇上现在把这个事情跟宫禁安全联系起来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奴才已经是一点办法没有了,还请娘娘救我。”
“本宫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可行。本宫觉得荣妃既然没有丢失什么,弄个假的也许也能说得过去。”洛依尘说了这么一句,但还真算不上好主意。
王逸卓以为她是有什么好主意呢,这实在算不上高明:“荣妃那个玉佩,什么样子奴才都没见过,要想找个一模一样的,谈何容易啊?”
“荣妃的宫女不是有一个见过吗,本宫听说还因为跌了那玉佩还挨了罚。”洛依尘还是想要救绿竹出来,如此好的人,便是放出宫,也能留着做事,平白被温轻红打死,多不值当。
“是有这么一个,就是那个叫做绿竹的。”说起来荣妃这件事情也就是她勉强算是有动机,但是她却没有作案的时间。前一天值夜的是云锦,她第二天一早进来服侍,中间出去取过一次水,但是也没离开寝宫,再以后就都在荣妃眼前了。
“你让她画个样子,看看能不能做出一个来,先想办法悄悄地平息了吧。”这实在算不得像样儿的主意,但是王逸卓也没更好的办法。荣妃怎么想的他也顾不上了,至少得把皇上安抚住。
重刑之下,招的人不少,只不过没一个能说出那个玉佩的下落,有的甚至说是摔了砸了,很显然是一心求死。他手上沾的人命可不少,并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只不过,事情没个了结,皇上越来越不满,这可不是他能承受的了的。
绿竹虽然被打的只有半条命了,但是脑子仍然很清楚,王逸卓让她把那玉佩的细节都勾勒出来,只怕是要做个假的,那么,她这个知情人,肯定是没有活路了。
绿竹本是不愿配合的,但是想想暴室里日夜不绝的惨嚎,狠了狠心,让王逸卓拿了笔过来。她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细细的描了出来,字的大小,云纹的样式,几乎一点不差。
天青色的玉料,并不是那么好找的,王逸卓拿着缣帛去了承乾宫。洛依尘看了一眼,道:“这姑娘倒是个蕙质兰心的,听说之前还跟月影嘱咐了不少事情,本宫就担个干系,把她要过来吧。”
洛依尘突然这么一说,让王逸卓有些发愣,没看出来这姑娘跟承乾宫有什么关系啊?在他意识里,绿竹是必死无疑的,留着这个活口对谁都没有好处。“王大总管!”洛依尘见他发愣,出言提醒:“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娘娘,这次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那些奴婢可能都是要赶到浣衣局那些地方去的,皇上心里对她们很是不待见,娘娘又何必为了一个宫女……”王逸卓其实也猜出了大半,各宫都安插了人,绿竹,瞧着这几日洛依尘上蹿下跳的架势,必然就是承乾宫的人了。
“这个本宫知道,只不过是怜惜她罢了。大总管尽管放心,本宫会让她守口如瓶的。”绿竹在承乾宫,就算是能够守口如瓶,对他也是个不小的威胁。但是,皇贵妃都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能再推脱,只能等这件事情过去再想办法,便答应道:“奴才领旨。”
王逸卓费心巴力的找来一块眼色差不多的玉,交给了洛依尘,洛依尘便道亲自去重新雕刻。若不如此,王逸卓又怎能放心?
怎料,王逸卓给洛依尘的天青玉把件儿,让她随手就丢进了妆盒,元琹不解其意,道:“娘娘,不是应该让大总管明天出宫带着吗?不让大总管去弄,咱们拿什么平息这件事儿呢?”
“本宫自有办法。”洛依尘微微了笑了一下。但凡是假的,就会有破绽,温轻红到时候不认账,那可就白忙活了。如果给她个真的,她绝不可能不认,洛依尘的笑容看起来更深了些。
木槿听到洛依尘让他去偏殿找玉佩,立时茅塞顿开,道:“奴婢之前竟然没有想到荣妃是贼喊捉贼。”
“她要怎么折腾是她的事,玉佩一定在她手里,你应该能找得到吧?”木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赶紧出了承乾宫,往偏殿那边去了。她随意用了一点点瑞王府带来的药粉,偏殿里里外外就睡得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木槿进了温轻红的内室,估计着东西不会放在明面儿上,看也没看一眼妆台上的盒子,就径直的走到床边。把在脚踏上歪着的月影挪开,撩开帘子就瞧见温轻红睡得正熟。透过月光,可以看见这美人儿紧紧的皱着眉头,很是惹人怜惜,不过,木槿可没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把她拎起来就放到地上。如果不是怕她磕坏了惹麻烦,木槿恨不得直接把她丢出去。
她在床铺上细细地搜了一遍,枕头里面都摸过了,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发现。荣妃既然那么在意那个东西,它就绝不出了这个屋子,而宫女们经常会碰到的地方,她也不会去放。
木槿抬头观察了一下房间的格局,东侧屏风后面的房间,就应该是存放东西的库房。推开房门,里面摆了大大小小数十口箱子,显然这些都是过了季或者是温轻红不常用的东西。他拿出月影身上取下的钥匙,一个一个试了一遍,只有一个又小又破的打不开,木槿眯着眼睛笑了笑,拿出两个小小的细铁片,轻轻拨了两下,铜锁应声而开。
木槿在里面摸了摸,感觉不过就是一件旧衣服,在底层有一个硬物,她顺手捞出来,一跟绒绳拴着一个玉佩,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不过木槿估计要找的也就是它了。
把箱子轻轻地关好,把一切恢复原样,最后还没忘记把温轻红放回床上。趁着夜色正浓,赶回了承乾宫。洛依尘看了看那个玉佩,纹样跟绿竹画的几乎一模一样。
借着微弱的灯光,洛依尘瞧了瞧那块玉佩,材质十分的普通,算不得上品。温轻红爱若珍宝,一定有故事。
又过了三天,王逸卓觉得快要顶不住皇帝的盘问的时候,洛依尘把那仿造好的东西给了他。王逸卓心里头也犯疑,也不知这个东西到底能不能糊弄过去。他倒是精明的很,并不说是谁招的,只是丢到了一个地方,让人捡了回来。他把这东西拿给荣妃辨认的时候,却不料荣妃大惊失色。
自己的东西温轻红当然能够认得清楚,但是她怎么也不明白这个东西是怎么到了王逸卓的手上,只能攥着玉佩开口问道:“大总管是在哪儿得的?”
“回娘娘,就在御花园的一个亭子旁边。两个扫落叶的宫人捡到的,辗转送到奴才手里。”御花园?这让温轻红更觉得心惊,什么人故意把东西扔到了人来人往的地方?
王逸卓瞧着温轻红惊疑不定的样子,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到底是或不是,荣妃也不给个准话:“请问娘娘,可是您丢失的那一枚?”
温轻红这会儿才知道害怕,宫里头竟然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人物,藏得如此严密,还是被人找到了,可是那个她到底是谁呢?而王逸卓又是不是她的同党?她光顾着琢磨也没顾上回答,王逸卓不由得体醒了一句:“娘娘?”
温轻红这才抬起头来,似乎没听见王逸卓说的话。温轻红没听见他的话,王逸卓的语气却更谦卑了:“奴才是问这个可是娘娘丢的?”
“确实是本宫丢的,多谢大总管了。”王逸卓暗自松了口气,面儿上却笑得欢畅,连忙恭喜温轻红失而复得。
“是本宫应该多谢大人才是。捡到着玉佩的宫人,还劳烦大人带过来,本宫还是托她的福才寻回了这个玉佩,本宫打算当面道谢。”温轻红一再的坚持,王逸卓也无法阻拦,转念一想,自己的徒弟不过是路过说了句话,那宫女应该是不会怀疑,就算是荣妃让她留在偏殿也是无妨。
“娘娘,奴才马上就命人把她找来。玉佩既然就是娘娘失的那个,奴才也要跟皇上复旨,至于暴室里关着的那些宫人,不知娘娘有何旨意?”王逸卓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温轻红又整出什么事情来。
“还是听凭皇上处置吧。”王逸卓这会儿也算是看明白了,那东西的确是在荣妃自己手里,她愿意息事宁人,却不愿意放了这宫里的奴才。虽然都是奴才,王逸卓却不觉物伤其类,只是一五一十的把经过跟皇帝做了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