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拜师学艺
把三儿送人之后，赵传志和大哥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似乎更近了，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因为在这他地异乡，只有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但似乎又远了——两个人尤其是赵传志亲手把亲弟弟送给了别人自己寻活路去了。接下来是谁呢？不管是谁，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兄弟俩的分离。因为三弟的事情，两个人之间心存芥蒂，互相看着心里都不痛快。又因为三弟的事情，两个人害怕分离，又希望能够在一起。两个人就这么纠结着，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来到一个小县城。
由于赶上收秋，兄弟两个一边走一边“捡”农人收剩的粮食，又不太冷，二人可以说暂时是丰衣足食。（说是捡，完全不“偷”是不确切的。孔乙己说，读书人窃书不能谓之偷，那么肚子饿的人，尤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掰几个玉米棒子，摘一把豆角，挖几块红薯怎么能算偷呢？）
“老二，都这么多了，咱别弄了，背着怪沉的。”他们在一个偏僻的沟里找到了一颗果子树。因为荒草遮盖，远远望去，只能看到树干而看不到树上的果子。要不是找水喝，他们也找不到这棵果子树。
“多准备点，这东西一时半会又坏不了！”赵传志猴子一样爬上树，把外裤一脱，两个裤腿一系，成了一个绝好的“布袋”。他把两条裤腿搭在两个肩上，不停的把栽下来的果子放进裤子。
“我们有这么多粮食呢！”尽管在上路时，赵传志把大部分的行李背在自己身上，老大还是哼哼唧唧的不高兴。别看一母同胞，但两个人性格迥异。老大得过且过，只要这顿有吃的就不会考虑下顿怎么办。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不会被尿憋死的。而老二则不然，今天的饭还没吃呢，明天的他已经打算好了。他认为未雨绸缪比到时候手忙脚乱要好的多。
“你再等会……”赵传志不想和大哥抬杠，加快手上的动作继续摘果子。他早就厌倦了乞讨的生活，但他没有忘记挨饿是怎样一种煎熬。好不容易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过几天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可不想白白浪费掉机会。他早打算好了，先把他们“捡来的”“借来的”粮食藏起来，等果子不能吃不够吃了再靠粮食。
“挺甜的，你尝尝。”赵传志吃得很爽，一副很甘甜的样子。
“真的？”老大满脸怀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到时有点甜味，但远远没有赵传志吃的那么夸张。
“哥，我们逛逛县城吧。从家出来这么久了，我们每天急着赶路，都没有好好看看风景呢。要是这地方不错，我们留下来。”知道大哥拿不出什么好的意见，赵传志慢慢地习惯了不再和他商量，而是告知结果。
“嗯。”老大嗯了一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但扛起他们的行李，往县城的方向走去。从小到大，除了去过城里的姥姥家，他还没有进过其他县城。听赵传志这么一说，他早按捺不住激动的地心情了。但他处事比较冷淡，激动的心情外显出来的部分有限，一般人几乎看不出来他在激动。
与大哥相比，赵传志要激动忙碌地多。他把他们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粮食藏好，把刚摘下来的果子分类放好，又到水汪里把脸洗洗干净，拢拢头发，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真个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哥，等等我。”看着不等自己独自远去的老大，赵传志并不生气，而是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他知道，大哥不会真得独自离去的。
“哥，洋车子！”第一次电影里才有的自行车，赵传志激动地不得了。
“要是咱有一辆多好。”看着来来往往不少人很炫耀地骑着自行车过来过去，老大心潮澎湃了。
“总有一天我们会有的！”老大难得发表意见，咋一发表就让赵传志挺为难。想想自己的处境，两个人初到县城那高兴劲被自行车给击败了，逃逸的无影无终。
“唉，还洋车子呢。混上饭吃就不错了。”老大习惯性地泼了凉水。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有的！”赵传志嘴上说着，心里没有底气，脚步也不在轻快，明显地拖沓了不少。
“哥，你看！”直到他们来到一家修自行车的店铺，赵传志才再次高兴起来。他第一次知道，那个两个圈圈载着人到处去的东西也像人一样是会“生病”的，是需要看“医生”的。“哥，想不想骑洋车子？”看到修自行车的地摊，赵传志高兴起来了，因为他已经有了主意。
“想有什么用！”老大还是一副懒洋洋地样子。
“咱自己没有洋车子，我也能让你骑上。”赵传志拉拉老大，让他跟在一边不要出声。挑出几个好一点的果子，笑眯眯地蹲下身，“师傅，歇着呢！”
“嗯！”修车师傅爱搭不理的态度并没有阻挡住赵传志的热情，比这恶劣的态度他见多了，沿途的乞讨当中，赵传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他“记好不记孬”，没有向人提起罢了。
“师傅，我家自己树上结的果子，您尝尝。”赵传志热情地把果子递过去。他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还奉上礼物呢。
“不吃，你们吃吧。”修车师傅虽然没给他们笑脸，但比刚才的态度好多了。最起码他开口说话了，只要他开口就有接着往下谈的可能，否则就像那无缝的鸡蛋，任你怎么在他跟前转悠，你也无从下嘴。
“您尝尝，您尝尝！”赵传志把果子递到修车师傅眼前，修车师傅盛情难却，只好接过来，咬了一口。“挺甜的！”
“我们咱家果子树结的，您要是喜欢我们再去摘。”赵传志心里暗喜，事情又向前近了一步。
“师傅，您真厉害！这两个圈圈载着人能在地上跑就很不得了了，您既然能给这东西治病，太了不起了。”赵传志知道一百个人中间有九十九个喜欢听奉承的话，那剩下的一个还不是不喜欢而是没有机会听。
“嗨，没什么大不了的！”修车师傅嘴上说着没什么，但心里很受用。这修车师傅姓李，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去太原闯荡了几年学会了这修车的手艺，如今靠着这门手艺媳妇去上了闺女抱上了。这几年自行车成了奢侈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靠着它收入不多，但是一项长流水的收入，最起码可以衣食无忧。当然，修车对李师傅来说最大的吸引力还不在收入，他最享受那种“救人与万难之中”的感觉。每次别人推着自行车愁眉苦脸的来找他，他三摆弄两摆弄就回复如初了。人们脸上那佩服、崇拜的表情很让他受用。
“挺难吧！”赵传志围着车摊转了一圈，继续奉承，“这家伙是见都没见过，您既然能用的这么熟练，太厉害了。”
“熟能生巧，用惯了就好了。”
“很难学吧。得是聪明人才能学的会吧。向我们这样的人恐怕是门都没有。”赵传志摇头叹息。
“也不难，用点心都能学会。”李师傅被赵传志夸得有点飘飘然，一点都没有留意正一点点的向赵传志下的套子里钻。
“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能学会？”事情一步步向自己预计的结果靠近，赵传志心里一阵阵狂喜。
“我不也是普通人？这不也学会了？”李师傅继续谦虚。
“唉，那是你遇上了好师傅！我们就没这福气了！”赵传志很失望的样子，摇摇头很惋惜的样子。
“那还不简单，你们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着点，时间久了自然就学会了。”李师傅也就那么顺嘴让一让，他从哥俩的口音知道，他们不是本地人，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一个顺嘴的人情，谁不会做。
“真的吗？您肯教我们？”赵传志一副瞪大眼睛不相信的样子。
“就怕你们看不上这活，受不了这苦！”
“哥，快！”赵传志一把拉过在一旁看着发呆的老大，噗通一声跪倒在李师傅面前，把李师傅给吓了一跳。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们一拜。”赵传志拉着老大磕头。
“别……”李师傅有点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明明是一句玩笑话，怎么就给跪下了。
“师傅，您不是想反悔吧。”赵传志急出了眼泪，“师傅，您就收下我们吧。我们从山东一路乞讨而来，就想学点手艺回家讨口饭吃。您放心，我们学会了之后不会抢您买卖的。”
“不是不帮你们，我养活自个儿都困难，那雇得起人啊！”想到自己当年的孤苦无依，李师傅有心帮忙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要您肯教我们就行。我们不要工钱，要是有口饭吃就给口，没有的话我们自己想办法，绝对不会拖累您的。求求你，收下我们吧。”说着又是一串眼泪。
“快起来，快起来。”李师傅心软，见不得人家流泪，“走一步说一步吧。”李师傅把哥俩拉起来，“你们暂时在我这呆着，我给你们找找，要是有好的去处你们再去。”
“谢谢师傅！”赵传志拉着大哥，再一次得给李师傅跪下。
“出门在外的，谁每个难处，都帮衬一把就过去啦！”就这样，赵传志有了第一个落脚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