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答让墨玖雨生起了危机感,她抬起头做出担心的样子说:“要不,我回秦明宫去?”
她的样子,将嬴政呛到了,他转身对着四周木桩子一样站着的宫人说:“你们全都退下去吧,没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墨玖雨很自觉的迈着步子要往外走,却被一只手拉着胳膊给拽了回来,嬴政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没说你,白痴,好好在这里待着。”
现在终于空无一人了,墨玖雨失忆的脑袋才又复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小玩意儿,一只草编的蚱蜢。
活灵活现的蚱蜢引起了嬴政的兴趣,他伸手从墨玖雨手中拿走那个小东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从哪儿弄的,挺有意思的。”
闻言,墨玖雨挺起胸膛说:“这可是我亲手编的,咳,原本是想送你做生日礼物的,但是一直忘到了现在。当然了,你要是嫌弃礼物轻的话,那我就自己收藏着。”说着,墨玖雨就要去嬴政手中拿回。
他唇边漾起一抹微笑,用手去拨弄草蚱蜢的四肢,嬴政还不知道墨玖雨还生了这么一双巧手。绿颜色的蚱蜢,在冬天看起来,比平时更可爱一些。
“我很喜欢,谢谢你。”说谢谢这个习惯还是墨玖雨教的,嬴政现在已经能很熟练的说出来了。
见嬴政没有歧视自己礼物的意思,墨玖雨才眉开眼笑的补充道:“咳,其实我送这个礼物还有深意呢,就是凭借这只蚱蜢,以后你可以向我提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我会努力帮你实现。也就是说,它是一只可以许愿的蚱蜢。”
这话让嬴政心中一暖,他还以为墨玖雨真把他当成小孩子了,一个玩具就打发掉了。再看手中蚱蜢时,他就多了几分喜欢,这可是以后索取愿望的凭证。想到生日礼物,嬴政突然冒出一句:“其实,你已经送过我礼物了。”
“啊,什么礼物,我怎么不知道?”墨玖雨怀疑的反问,她没得老年痴呆啊,怎么嬴政说的事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来。”嬴政留下一句话,匆匆的离开了。
墨玖雨只能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嬴政离去的背影。
偌大的寝宫内,空无一人嬴政径直走进去,从床上枕头下抽出一卷书画,正是墨玖雨在寿宴上所画。他一直将它放在枕下,无聊的时候就看一看。
当墨玖雨看到嬴政手中拿的东西时,哗啦啦的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她用手弱弱的指了下嬴政手中的画说:“这不是被一个公公收走了么,我以为被人随手扔了,或者放在哪个库房了。”墨玖雨不会说,她认为第一种可能更多些。
现在这幅画出现在嬴政手中,墨玖雨很羞愧的捂着脸说:“哎,不要保存着了,赶紧扔掉吧。好丢人,画的丑死了,里面的石头都是墨团。”
凭心而论,嬴政也不觉得这幅画画的有多好,他轻轻展开迎着墨玖雨说:“那可不行,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除非你以后画出更好的来换。不然我就一直收着,让所有人都知道墨玖雨的画的画有多丑。”
淡淡的疏竹还有几分风骨,墨玖雨用手指按出的石头,则显得格外丑。这幅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收藏价值。
这样的话让墨玖雨生出了几分气恼,虽然明知嬴政是跟自己开玩笑,她还是忍不住去跟他躲画。由于身高的原因,嬴政很轻易的就将画举到了墨玖雨跳着才能够到的地方。
两个人就这样打闹着,最后各自笑成了一团,墨玖雨银铃般的笑声又在紫薇宫中响起。离她上次在紫薇宫笑的时候,整整过去近一年,所有的空白就在这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中渐渐充实。
有的人,爱了犹不自知,然而即使不知道也会有那么一种遮掩不住的喜悦。墨玖雨对于嬴政来说,就是一个能时刻带给他欢乐的人,而嬴政对于墨玖雨,她已经渐渐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秋萱宫的气氛渐渐变了,自从那个叫嫪毐的内侍进来之后,连太后都跟着变了。这种变化让众人都跟着惶恐起来了。
太后赵姬平时看嫪毐的目光让人心悸,那种依赖和深情一点点渗透出来,渐渐的变成了割舍不休。这让整个秋萱宫的人慢慢陷入了绝望之中,他们明白自己已经上了一条走不脱的船。
从此这条船行驶下去,他们能在船上苟且偷安,若是有天船翻了,所有人都会葬身在无穷波涛之中。所以,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在秋萱宫里待着,苟且偷安也好装聋作哑也好,只要能活下去。
贞梨小心翼翼的半跪着为太后捶着腿,她的腿在地上硌得很痛了,面上却只有淡淡的微笑。太后赵姬闭着眼睛,似乎是在享受难得的闲暇,她的头靠在柔软的靠枕上,姿态雍容华贵。
连日来,贞梨眼睁睁的望着卫子消瘦,可是无论她怎么问,卫子都只是说想家了胃口不好而已。她的样子就像一个木偶,被人牵着线日日都没精打采的,贞梨很关心卫子也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家这个说法,贞梨又不是不了解卫子,她入宫也挺久了,新来的宫人想起家就像火燎着心口。她们这些老人想起家,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为了上辈子吃不下去饭也太奇怪了些。
贞梨也向别人打听了,可是秋萱宫中,她已经是和卫子关系最好的人了。别人,更不会知道在卫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听说桑柔公主和荆楚公主被华阳老太后叫到华阳宫请安,齐聚一堂一起吃饭后,飞扬公主的心又活络了起来。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天喜公主太蠢当枪使还顺手,要是想在一起谋划些什么就指望不上了。
桑柔公主也只不过是仗着楚国公主殿下身份,还有华阳老太后做后台,别的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在大王面前,除了荆楚公主,其余人都是一样,没一人是得宠的。赵延乐通过分析后,认为当务之急她应该在后宫中找到一个依靠,华阳老太后是楚国人肯定先照顾自己的后辈。夏太后久居深宫,对于外界之事早已漠不关心。
大王现在又年轻,对于女色上没开窍,赵延乐想了良久才觉得她忘记了重要的一茬。太后赵姬是赵国人,她怎么就忘记了去投靠她呢,想必太后一定会很乐意看到她得到的大王的宠爱的,那么整个赵国也会跟着沾光。
于是,刚在紫薇宫吃过一次瘪的飞扬公主,又收拾好东西,以最完美的姿态去秋萱宫,向太后赵姬问安。她这种不放弃一丝机会,努力向上钻营的真面孔,渐渐也被大家了解了。巧合只会有一次,接二连三的巧合,那叫做必然。
准备的十分充分的赵延乐,妆容上精致又不失大方,衣着上选色清淡又不显寡味,在没有弄清太后喜好之时,她只能凭借猜测来进行准备。
事实上,飞扬公主的打扮,的确很符合太后赵姬的审美,可惜她宁愿面对讨厌的墨玖雨,都不愿意多看飞扬公主一眼。
当飞扬公主在殿外恭候的事情,传到太后的耳朵后,她很嫌恶的说了句:“是谁让她来请安的,哀家最讨厌的就是赵国王室的女人,让她滚。算了,还是让她进来吧。”
贞梨没弄明白太后的情绪转换为什么这么快,之前也有些公主来请过安,太后只是很客气的见了一面,然后赏赐些东西就让她们下去了。
那个时候,太后也没表现出这么强的厌恶,按道理说赵国是太后的母国,她不是应该更乐意见赵国的人么。
她听着夏桀的残暴,听着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是多么昏庸,听着卧薪尝胆的勾践,听着历任秦王是如何励精图治,一点点扩张了如今的领土。
她还听着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如何引诱的纣王往残暴的路上走去,听着西施在馆娃宫里是怎么诱惑夫差忘记了天下忘记了朝政,听着褒姒那一笑是如何惊天动地。
李斯在将那些美人的故事的时候,总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墨玖雨,他的意思墨玖雨明白。李斯在告诫她不要做出这样引诱君王,留下千古骂名的事。
只是李斯未免太能看得起自己了,墨玖雨回忆着史书上对于秦始皇的记载,他一统六国他修驰道筑长城,他还有一个公子叫扶苏,继承王位的是胡亥,可惜在秦始皇辉煌的一生中争议颇多的一生中。他生命里唯一留下痕迹的女性,除了他同样具有争议的太后赵姬,再也没有别人。
无论是那些声名显赫的公主,还是貌美如花的宫女,或者是她这个来自意外的墨玖雨,没有一个人在嬴政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李斯不止是暗示,他曾经明确的问过墨玖雨,问她:“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天下重要还是美人重要。爱江山不爱美人,是对还是错。”
那个时候,嬴政就在墨玖雨面前坐着,她盯着嬴政的背影含着笑淡然回答:“一个拥有了天下的人,才能拥有美人,但是一个美人终究有老去的一天。天下与美人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也没有必然的冲突。”
这个回答显然不够精彩,但是嬴政听了很满意,李斯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其实在墨玖雨心中的答案是,在坐拥天下的时候,君王缺的是绝世美人,在没有天下的时候,再美的女人都换不来他的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