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就是一年,转眼就是一世,你会不会想念一个人到哭泣?
“二十年前的旧事?”
燕国皇城,文德殿内,大燕洪德皇帝李崇威正秘密召见黑羽军前车校尉高武一人。宝座之上,洪德皇帝一边听高武汇报着风万里寿宴的事情,一边专心把玩着手中的九龙白玉杯,看似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斜靠在龙椅上。
“回陛下,此事涉及二十年前我国与梁国之战。今日在民间又被人提起,此事背后恐怕另有阴谋。“
“二十年了,早就太平无事了,爱卿多虑了?”说话间,洪德皇帝在九龙白玉杯上哈了口气,拿衣袖仔细的擦拭了起来,始终没有抬头看高武一眼。身穿朝服的高武一脸严肃的跪在下面,此事对他来说好像非同小可一般。
“陛下,据微臣所知,朝中有一干老臣对二十年前两国会盟之事一直心存不满。我怕他们会借此机会,再提北伐之事。”高武试图让皇帝引起些许的重视,可洪德皇帝李崇威一心都在他手中的九龙白玉杯上,对此事全无兴趣。
“民间滋事,无需理会。再说二十年前朕才六岁,这会盟割地、称臣、赔款之事,那是父皇干的,关朕什么事。现在太太平平的多好,我看就是有一帮老骨头,闲的没事干硬要找朕的麻烦。你去给朕查查到底是那些人闲的,没事干。”
“是,陛下。臣定当尽心查办,但还有一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高武稍皱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爱卿有事但说无妨。”
“陛下可知,京郊外,暮灵山秋风谷内还关着一人?“
终于洪德皇帝李崇威还是被高武的故弄玄虚所吸引,放下了手中的九龙白玉杯子抬头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高武询问道:“爱卿,你说的那个人,不是一直被先皇关在谷内吗?今日为何无故提他?”
见洪德皇帝终于对自己的话感兴趣了,高武赶忙回答道:“陛下,你有所不知,二十年前段灵手握我大燕军政大权,在朝中大肆扶植其个人党羽,安插耳目,实有犯上作乱之举。先皇本应处斩段灵,可念其于国有功,又有一帮大臣联名上书保其周全,最终先皇只是把其囚禁在秋风谷内。“
“爱卿啊,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此人上囚禁在谷中,又有神虎营重兵把守,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陛下,此事绝非这么简单,前日臣接到密报,获悉段灵虽囚禁在谷内,但上与风万里等人有书信往来。”
此言一出,洪德皇帝李崇威顿时心中咯噔一下,这秋风谷内有神虎营重兵把守,别说是人了,就连一只麻雀都别想飞进去。可这这书信往来一事,又当作何解释?
“爱卿,可有凭据?”
“臣,逆贼有往来书信一封。”
“快,快,给朕呈上来。”
说话间,高武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托举着毕恭毕敬的送到了洪德皇帝李崇威的龙书案前。
“书信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洪德皇帝接过书信,仔细观阅一番后,面色阴沉,怒从心生,重重的把手中书信拍在桌案前。
“岂有此理,他们既然敢欺朕如此,高武,朕命你彻查此事,还有此事除你我君臣二人之外,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句,不然提头来见朕,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定当谨遵圣旨。”
“好了,朕累了,退下吧。”
领了皇帝的旨意,高武起身退出了文德大殿,大殿之中洪德皇帝李崇威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盯着手中的九龙白玉杯脸色一阵阴沉,忽而见他手掌用力一攥,九龙白玉杯瞬间碎裂开来,洪德皇帝摊开手掌,掌心之上九龙白玉杯被捏段之处,全然化作了粉末。洪德皇帝在手掌上轻轻一吹,白玉粉末飘散开来,不知何时一抹阴冷的笑意挂在了洪德皇帝李崇威的脸色。
樊城外,子母河畔,一老翁蓑衣垂钓。春雨如丝,河畔旁,芦苇丛生,老翁稀少的须发皆已花白,持握鱼竿的十指已经扭曲变形,丑陋不堪。一个人静静的蹲坐河边,等着水中的鱼儿何时上钩,佝偻的身形,总给人已凄凉之感。不知何处飞来的几只白鸽,会时不时的停落在他的肩膀之上。
一蓑烟雨,一老翁,一尽晚霞一飘零。
原本只有芦苇与老翁的河畔,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名女子,细雨划过她的脸庞,碧玉的年华,一袭粉衣,娇艳的恰似月下的海棠,肤白如脂,美的不可方物,就连那不经意时的一抹愁容,都美的叫人心醉。
女子站在老翁的身后轻声的问道:“老人家,请问去樊城的路怎么走。”
“过了河,向西五里就到了”
子母河,河宽四丈六尺,水深三丈三,水流虽缓,但若无人摆渡,这美艳女子想要过河也是绝无可能的。此时这条河对女子来说,已经不再是河,而是横隔在她去往樊城路上的一道天堑。
“老人家,请问还有没有其它的路,可以去往这樊城?”
“小姑娘,你要去这樊城,就只有这一条道,这河上无桥,平时有一船夫送人过河,今日下雨要过河的人少了,那摆渡人半个时辰以前回去了。”
女子的脸色写满了愁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河水,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心里只怨自己为何不早来半个时辰,船夫走了今日又有谁能渡她?
而老翁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那女子一眼,他的眼里只有水面上的浮子,他在等它沉入水面,他在等一条鱼。
女子静立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衫,一行泪混着雨水滑落下来。如果说老翁在等一条鱼,而她等的却是一个人。
老翁见女子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开口劝说道:“姑娘不要等了,那船夫不会回来了,想要过子母河还是等明天一早再来吧。”
女子哽咽的轻身自言道:“子母河?”
这三个字不经意间撩动了她那原本的柔弱的心房,她的家乡,也有一条河,也叫做子母河。
“小姑娘,你认得这条河?”
“不,老人家,只是我的家乡有一条河,与此河同名罢了。”女子语气哽咽,娇柔中叫人怎不生怜悯。
“这条河原本叫静河,只是二十年前有位江湖侠士,从这里救了一对落难的母子,后来这条河就改了名,不再叫静河了。”老翁饶有兴趣的向女子解释起来,几只白鸽飞落在女子的脚边,米豆大的小眼看着雨中这娇柔的女子。女子望着河对岸,始终没有想离去的意思,她盼着一个奇迹的发生,说不定下一秒渡她过河的人就出现了。
“如果救人,能留下一个名,那爱一个人又能留下什么呢?”或许是感触,或许是失落,女子幽怨的问道。
“救人不一定能留下名,那位侠士救的是当今的圣上,所以留了名。爱一个人,或许什么也留不下,可是有一样东西却留在了你的心里。姑娘这雨下的急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小心淋坏了身子”
老翁的几句宽慰之言,让女子的心头多了几分暖意,可她还是不愿离去,她一定要见到那个人,她要去樊城找他。对女子而言,在这子母河畔,除了等待,也就只有与眼前这位老者的攀谈才能化解,等一个人时的煎熬,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条小船出现在她的眼前。
“老人家,能给我说说这条河的故事吗?”
“老头子我,也都是道听途说,如果姑娘有兴趣,讲讲也无妨。”
垂钓的老翁心里明白,不等到船,女子是不会走的,哪怕这条船永远也不会来到。她想听的不是故事,而是一份消磨时光的心。
“这条河的故事,要从天佑年间开始说起了,想来也有二十几年了。那时景帝李修洪还在位,年号天佑。老百姓都盼着我大燕国啊,能得苍天庇佑,可我们的皇帝,一心就只沉溺在酒色之中,完全不理朝政,宠信大批方士炼丹,以求长生不老。二十多年前,天佑皇帝还正直壮年,却迟迟未有子嗣。皇帝下旨全国遍寻名医方士,许以高官厚禄,只要能帮我皇诞下龙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位礼部的侍郎给皇上推荐了一位民间方士号太一道人。这位太一道人我记得本名好像姓赵,这位赵道人给皇上进献了一味仙药,顺道手把自己的妹妹也献给了皇上。这位赵道人的妹妹,据说美艳无双,是千般的妩媚,有万种的风情,把皇上迷的是神魂颠倒,当即册封她为华贵妃。要说这赵道人的仙药,还当真管用,没多久华贵妃和另一位妃子双双怀上了龙种。我记得应该是天佑八年的事情了,因为那年皇帝开天恩,大赦天下,所以我的印象格外深。皇上龙颜大悦,让那位姓赵的太一道人做了国师,皇上对他可说是宠信有加,最后更是宠信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一年后华贵妃跟那位妃子双双诞下龙子,本应该是大喜的事情,可这却成了那位妃子无尽祸端的开始。宫内华贵妃仗着皇帝宠幸对那位妃子是百般的凌辱,宫外朝堂之上国师妖言蛊惑皇上,说那位妃子所生的虽然也是龙子,可这龙有九子,那位妃子所生的是龙的九子中,最为残暴,最为嗜杀的睚眦转世,若不尽早处理,此子会反噬父体,他日更会给燕国带来无尽的祸劫。皇上听信了国师的话,不顾大臣们的反对,硬是将她们母子二人贬为庶民赶出了宫去,可怜当时这位皇子还尚在襁褓之中。”
“哎,都是自己的骨肉,皇帝怎么会这么狠心。”女子一声叹息,她不明白一位父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儿子这么绝情。说话间,老翁提起了鱼竿,见鱼钩上的饵料没了,只好重新又挂上了一条蚯蚓上去。
老翁将鱼钩重新抛入了河中,接着对女子说道:“皇家自古都没有什么亲情可言,有的只是对权力的你争我夺罢了。”
女子急忙追问道:“那后来呢,她们母子二人怎样了?”
“后来,那位妃子本想回娘家抚养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可是不曾想她的父亲根本不收留她们母子二人,将她们母子二人挡在了家门之外。无奈之下,那位妃子只能带着自己的儿子乞讨度日。”
没等老翁把话说完,女子忿忿的插言道:“这世间这么会有如此绝情的父亲,皇帝无情也就罢了,连自己的父亲也是如此,当真叫人恼怒。”或许是老翁的故事,深深的吸引了这位娇艳的女子,女子的脸上不知何时起没有了泪水。
“她的父亲可是天佑朝的兵部尚书段玉恒,世人都说这段尚书是忠臣,我却觉得不过是个无情无义的人罢了。“老翁或许对他口中的段玉恒颇有微词,不经意的摇了摇头。
“老人家,你说的这位段尚书虽然我不认识,可听你说,他当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不知为何老翁大笑了起来,或许是女子的话合了自己的心意。笑了几声,老翁接着言道:“小姑娘,二十年前你可能还没出生呢,所以这段玉恒你当然不认识,可他的儿子段灵你或许听说过。”
“段灵?老人家,你说的可是二十年前抗梁的镇国公威武大将军段灵,段元帅?”女子稍显兴奋。
“不错,老头子我说的正是二十年前抗梁护国的功臣段灵,那位妃子的亲哥哥。可惜他跟他父亲一样是个不忠不孝之人,谋逆犯上的贼子。”
女子叹了口气回应道:“原本是个功臣,可惜一步之错,毁了自己一世的英名,太可惜了。”
“小姑娘,你不懂,有时对错善恶都只在人的一念之间。好了,话扯远了,我们再说回刚才的那位妃子,后来她带着儿子流转各地,以乞讨为生,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位妃子都会望着月亮独自一人默默流泪,没有几年她便哭瞎了双眼。”
老人的话好像深深的触动了这位女子,或许都是女人的缘故吧,她了解那位妃子在遭受爱人的抛弃和亲人的背叛后,那撕心裂肺的绝望。或许唯一能让那位妃子活下来的希望也就只有依靠在自己怀中的儿子了吧。想着那位妃子,女子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她在想如果人活着是为了一个希望,那她的希望会在樊城等她吗?
老翁好像读懂了女子的心思宽慰道:“小姑娘,人活着就有希望,就像那对母子一样。天佑十三年,梁国大举伐燕,天佑皇帝无奈之下一面起用段灵抗梁,一面派人寻找她们母子二人。可当时战火频仍要找到她们母子谈何容易。”
“皇帝派人寻她们母子二人,想必是回心转意了。”
“并不是,皇帝派人是去杀她们母子二人的。因为皇帝想起了数年前国师的那句话,睚眦转世,兵祸燕国。”
“老人家,既然皇帝要杀她们母子,你为何又说是希望。”
“因为有一个人要救她们母子!”
“谁?”
“当时的威武大将军段灵。”
“之前把她们母子弃之敝履,如今又为何要救她们?”
“因为天佑十四年,段灵买通宫人秘密杀害了华贵妃的儿子,这世上皇帝唯一的血脉,就仅剩她妹妹的骨肉,他的亲外甥,当今的圣上了。所以他要救,他要他的外甥登上皇位,他要整个燕国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不知为何,老翁说到此处时,语气越发的激动,女子隐约能听到老翁咬牙的声音。
老翁没有片刻停顿接着说道:“天佑十四年的秋天,段灵派当时的云剑楼楼主风万里,在这樊城外的静水河边找到了她们母子,可当时皇帝派来的人也到了这静水边。一场打斗,那位妃子不幸中箭身亡,死前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恶战之后,风万里只救下了当今的圣上。而静水也改了名字,叫了子母河。好了,故事讲完了。”
老翁的故事讲完了,可这为娇艳的女子却陷入了沉思,不想这一条普通的河,竟然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虽然那位妃子最后还是死了,可是她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护着了自己的希望。这种感觉好像一个人,一个她苦苦寻找的人。
雨终于停了,一抹晚霞挂在了天边。
见女子许久没有说话,老翁问道:“小姑娘,为何要急着去樊城。”
“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我连他姓名都不知道的人”
“哦,那你去找他做什么?”
“他说他去樊城找一个人,等他找到了,他就回来娶我。”
“那你说说他张什么样子,说不定老头子我见过他。“
“我只知道他今年二十六岁,不爱笑,有一把长剑,他的剑好长好长,青绿色的很容易认得。”
“哦,没想到他和当今皇上同岁。”
“老人家,你见过他?”
“见过,有一张俊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