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津的脸色随着夏晓雨的话语愈来愈黑,愈来愈黑,然愤怒归愤怒,生气归生气,他还没忘掉自家主上还在敌人手里攥着呢,当即只得深深呼吸,将滔天怒火狠狠地压下去,暗暗在心底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眼前这臭婆娘杀了方能解恨!
白诗缨手中扣着宫鹤烯,面上笑意一目了然地悠哉淡雅,听着夏晓雨毫不停歇地损人,望着夏晓雨因为长时间说话越说越兴奋的小脸,她墨玉眸子里光华流转,璀璨潋滟,美得摄人心魂。
待夏晓雨终于说的口干舌燥,樊津的脸色已然可与最黑的锅底一拼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宫鹤烯万分沉着地开口:“你想如何,菱吟。”
“本宫不曾有名姓中带‘菱吟’二字。”白诗缨清冽的声音里已有淡淡的不悦,清冷的眸光扫过四周拿着兵器、严阵以待的盘蛇营士兵,再扫过那一门门黑漆漆的炮筒直对她的火炮,冷声道,“若想本宫放还你们的太子殿下”
樊津忙认真听去,却只听那一袭白衣的少年清冷的声线响起:“一,缴械退兵;二,放归琉风的明珠帝姬与新科状元;三,此生绝不再踏进琉风一步!”
白诗缨此言一出,众将士哗然,不由同一时间将眸光投向白诗缨身前的宫鹤烯。宫鹤烯咬牙:“你休想”
樊津忙叫道:“一命抵一命,若你不放回太子殿下,就休怪老子对这女人下杀手!”说着,他大刀一抬,夏晓雨忙将小脸努力地向上抬了抬,这才免去被大刀划到的危险,然,一霎那的惊吓令她花容失色,一张原本红润的小脸此刻一片惨白。
白诗缨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惊惶,随即便掩去不见,轻笑一声,她道:“依着樊将军的意思,你们太子殿下与明珠帝姬在你心中似是同样重要的存在?”
樊津语塞,白诗缨面上傲然不屑的神色愈发,唯有那一双墨玉眸子里浮着极浅极淡的痛惜和沉哀决绝:“杀了宫鹤烯,琉风危机可解;换回帝姬殿下,琉风依旧水深火热,最终她还是逃不了一死。”说到最后,白诗缨的声音已是彻骨冰寒,不带一丝温情,“这样不划算的买卖,你拿本宫当傻子么,樊津。”
樊津怔住,万没有想到那传言中万分珍珍雨月仙子的魔君缨月此刻竟一副蛮不在意的样子,倒教他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杀了夏晓雨?他是想,但主上早便吩咐过,谁都不得动她;可若不杀她,便是着了这魔君的道,换不回主上,偏还投鼠忌器。
宫鹤烯也怔住了,万没有想到那个传言竟是真的。可不管是宫鹤烯还是樊津的惊怔,都没有夏晓雨听到那些话时,来的惊怔强烈。
缨儿认为,她的性命与宫鹤烯的性命,不可相提并论。
缨儿认为,她的性命与琉风国当下危机相比,不值一提。
缨儿认为,用宫鹤烯去换回她,这是桩买卖,还是一桩不划算的买卖。
咬了咬唇,夏晓雨微微扯了扯唇角,笑了。
罢,罢,罢!她应当早些明白的,前世小夜的事情发生时,她还那般维护她,为她奔走辩护,陪她心情起伏,伴她痛哭无奈。如今想来,那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吧。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人,美得不似人类,强得不似人类,她怎还可要求,这个人能有一颗人心?!
放眼望去,满地的断肢残臂,满地的鲜血横流,满地的死不瞑目。而那个人,一举手,一投足,杀人无形,莫说眨眼,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有的只有淡淡的笑,淡淡的笑。她在心里百般为她着想,近二十年的相交情谊,却最终抵不过“买卖”二字,敌不过“利用价值”的多少。
她心寒了。
白诗缨隔着数丈的距离,墨玉眸子里映着倾城少女面容上的神色变换,始终没有半点情绪起伏,有的只是唇角渐渐加深的笑痕,那浅浅的笑,深深的笑,最终渐渐地,渐渐地,除却微勾的唇角,空落落的名为“笑”的神情,再无其他。
胸腔里有什么在一下一下用力地跳着,好似曾经锦地罗的双轮斩捅进身子,鲜血喷洒,却偏生,偏生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唯有细细密密,绵绵麻麻的感觉,好似酸酸涩涩,又好似什么也没有。白诗缨唇角依旧勾着,站在宫鹤烯身后的她没有看见,在那一瞬间宫鹤烯面上闪过的一丝意味不明。
微微眨了眨眼睛,宫鹤烯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而后食指一扫,隔空解穴。随即他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唇瓣翕动。
与此同时,在西丰城内的临风别馆里,凤月居。
凤轩狠狠地蹙着剑眉,缓缓支起身子,尚还觉得脑袋十分疼痛,却在睁开眼眸的那一霎那,心口蓦地一滞,那一霎那,痛到差点窒息。
他身子一震,苍茫如夜的眼眸里陡然一片银辉升起,低喝出声:“无忧!”
窗边黑影一闪,无忧闪身出现,单膝跪下行礼:“少主。”
“缨儿呢?”凤轩动了动,只觉全身酸软,脑袋也胀痛地不得了,不由又恨声道,“靛!”
又一道黑影闪过,一袭靛蓝衣衫的束发男子双手抱胸立在窗边,面上神色一派玩世不恭:“只是笑无香而已,不过少主中得颇深,故而才会昏睡起来后头痛。”
凤轩身形一震,随即凌厉的眸光蓦地射向床榻边跪着的无忧:“缨儿呢?!”
“呃,少主,那个……”无忧垂着脑袋,眼珠子乱转,企图顾左右而言他。
靛看了一眼在自家少主银眸注视下冷汗直冒的无忧,轻叹一声,道:“宫主去盘蛇营和谈了。”
凤轩闻言,惊讶了那么一瞬,随即便狠狠地蹙起眉峰,想到方才心口蓦地一痛,他顿时慌乱起来,下了床榻,腾地站起身,却不想脑海中一片眩晕,不由得身子晃了一晃。靛身形一闪,忙搭了一把手,扶了他一下。
待眩晕过后,凤轩甩开靛的手,足尖一点,竟是眨眼间跃出窗外,飞身而去。好在白诗缨对他下药时不曾吩咐为他更衣脱靴,正好也免去了此刻更衣穿靴的麻烦。
靛无奈地摇了摇头,身形一闪,竟也是跟了上去。无忧看了一眼不远处床头边放着的一支燃到一半便灭了的香,咬了咬牙,也一闪身跟了上去。
临风别馆位于皇城内禁苑外,皇城位于整座西丰城的正中心。凤轩立于临风殿上辨别了一下方向,随即便陡然加速,向前飘身而去。
无忧和靛对视一眼,也只得飞身跟上。
待凤轩、无忧与靛赶到盘蛇营时,正看见一袭白衣与一袭红衫在包围圈中打得激烈。凤轩落在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上,蹙眉望着远处场中情形。目力惊人的他不过稍加辨认,便一眼看出场中红衣华裳的女子是夏晓雨,而那一袭华贵的红色宫装,正是太子正妃的装束。心里浮起愈来愈多的疑惑,更多的却是在思量如今这情形发生的原因。
到底为何,夏晓雨会站在宫鹤烯那一方,与他的缨儿,乃至整个琉风国敌对?
然看着看着,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浮起一个愈加不好的猜测,凤轩足尖一点,便向场中扑去。
而三十丈见方的空地中,白诗缨手中的莲华剑早不知何时消失了,身形连闪,躲过对面红衣女子的一连串杀招。再反观一袭红衣的夏晓雨,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快愈闪电般向身前的一袭白衣刺去,唇色殷红却面无表情。
薄唇微抿,白诗缨一边闪躲一边轻声唤道:“雨儿。”
然夏晓雨动作丝毫不顿,杏眸中波光沉寂,宛若死水一潭,手中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毫不留情地向白诗缨周身各大要害刺去。
就在此时,白诗缨眸光一扫,余光瞥见宫鹤烯高举左手,心下大骇,再也顾不得闪躲,身形一顿,生生将身法扭转,一掌向夏晓雨击去。夏晓雨却好似没有看到她的攻击一般,长剑前刺,面无表情。
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白诗缨一掌击实,正落在夏晓雨胸腹之间,长剑脱手,她身形一顿,随即便整个人向着凤轩的方向飞去。
身形坠落之间,她面上神色一动,却无人看见。
凤轩远远望见白诗缨望过来那一眼,心下大怒,却不得不伸手接住夏晓雨,转而将她抛给身后无忧。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前方场中轰然一声,天崩地裂。
似乎整片天地都动摇了数下,地崩山摧也不过如此吧。
凤轩大骇,蓦然转眸看去
只见前方一片烟尘四飞,大块土石被炸起,飞至天上再掉下来,火光四起,却又被漫天的沙石覆盖扑灭。
眼前一片黄土漫天,凤轩惊怔。
与此同时,身后喊杀声震天,无数银厉甲士兵自不远处冲杀过来,每个人都眼眸血红,手中高举兵器,张大嘴巴嘶吼着:
“杀啊!!!”
兵临城下,杀声震天。
尤熙一骑当先,手中提着苍龙偃月连环刀,一手扯着马缰,虎目圆凳,嘶吼着带领西丰守城将士们冲将过来。
盘蛇营的将士们何曾想到原本已是囊中之物的西丰城此刻陡然城门大开,士兵们一个个杀气腾腾地冲将出来,顿时就着了慌。而方才火炮齐鸣,一时间盘蛇营中烟尘滚滚,火光四起,两个人面对面都看不清楚,遑论立刻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与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