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3)
“咦!你这位小——的火气怪旺的呢。”青衫客不再以手指说黑话。
“小孩子保有赤子之心,直率纯真喜怒分明,这是他们可爱的地方。”逍遥公子说:“他对贵会的手语懂得不多,不耐烦啦!所以穷嚷嚷。”
“唔!好像他并不怎么尊重你主人的身份呢。”
“正相反,他十分尊重在下的身份,因为他不是在下的小——。在下把他看成小弟弟,他是个完完全全的自由人,不是买来的童仆家奴。老兄,他的身份地位,甚至比你老兄还要高,你相信吗?”
“咦!不开玩笑?”青衫客一怔,颇感意外。
“咱们素昧平生,有玩笑的必要吗?”
“那他……”
“卅年前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中,有几个性桂的英雄人物?桂花的桂。”逍遥公子笑笑:“贵会熟知江湖动静,搜罗有不少武林典故秘辛,应该不会陌生。”
“一剑横天桂玉珂?”青衫客脸色一变。
“他叫桂羽,一剑横天的孙儿。”逍遥公子笑笑:“贵会主的辈份,好像比一剑横天低两辈,要是不信,可以向贵会主问问着。算一算,你老兄不比贵会主高吧?”
“失敬失敬。”青衫客向小羽抱拳为礼:“我道歉。”
“好说好说。”小羽居然用江湖口吻回了一礼:“该正视听的是,不管我家公子怎么说,不桂羽确是我家公子的书童,这是错不了的。”
“不要听他胡说,小孩子童言无忌。”逍遥公子说:“两位的意思,在下十分抱歉,恕难应允。”
“呵呵!乔公子,如无敝会协助……”
“我知道,威麟堡声势浩大,追回失物无望。”逍遥公子抢着说:“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乔某在江湖多少还有一点声望,如果不争,尔后江湖上那有乔某的地位?所以无论如何,势在必争,何况十余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岂能甘心?彰德府一年的上缴税,也不过十二万两多一点,我能不争?”
“乔公子,你得明白,你自己去争,恐怕一文也追不回来。”青衫客笑笑:“接受本会的协助,就可有十成把握,本会只收五成,你等于是检回了五万两银子。”
“嘿嘿嘿……”邻桌两位衣冠楚楚的食客之一怪笑:“五万两银子算什么?阎知县的珍宝,总值不下三十万两银子,按二五均分,乔公子足可以分得十五万两,加上他自己的十万,如何?”
“呵呵,正确的说,在下的失款应该是十一万三千多两。”逍遥公子说:“我车上有一千二百两黄金,市价折色是一比六,折银该有七千二百两。银票金银一起算,十一万三千两有多不少,每一文我都要追回来。”
“哼!你胡说些什么?”青衫客向邻座的人沉声问。
“在下说的是老实话。”
“哼!你想破在下的买卖?”
“你老兄这次不会有什么买卖。”
“哼!你……”
“你不要哼,这件事的事主,在下也是其中之一。”
“你……”
“我姓刘,济南督税署的夫子,四客莫前辈江湖客也接受在下的调度。贵会虽然人才济济,实力还不足以威胁威麟堡,何况贵会根本不可能集中全力,涌到威麟堡去讨债,你算了吧!不信你可以飞柬向贵会主请示,看贵会主怎么说。你如果自作主张包揽下这笔买卖,贵会声威扫地那是必然的事。据在下所知,贵会从不接受无利可图的买卖。”
一听是济南督税署的夫子,青衫客的气焰熄了许多。
宇内十一大高手中,排名第四的江湖客莫致远,目下在济南督税督,做督税钦差马堂马阎王的走狗。
二君一王就是督税署的外围走狗,也是四客直接控制的爪牙,这次奉派前来夺取阎知县从山东偷运出境的珍宝,落了个全军覆没。看来,山东的主事人不甘心,把重要的爪牙派来追查了,这位刘夫子真不等闲呢!
“嘿嘿嘿……”青衫客不愿示弱:“似乎阁下没安好心,逍遥公子是杀二君一王的人,而你却找他……”
“贵会的消息素以灵通见称,这次就不够灵通了。”刘夫子冷冷一笑:“在下的人,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阎知县那笔珍宝被劫,与乔公子毫无关连,二君一王在宁晋,已 经把珍宝让本署的人携走,就在动身的同时,范堡主大举袭击劫走的。二君一王无脸返回山东报命,更无力向威麟堡问罪,因此弃职潜逃,与妖魔鬼怪共谋,妄想夺取乔公子的金银,死有余辜。本夫子找乔公子合作,是最正确的策略,追回珍宝,本夫子可以作主,与乔公子二五均分,有谁反对吗?”
发话的人嗓门都大,所有的食客都听得津津有味,这等于是一场分赃的聚会,三方面的来头都大,难怪引起众人的兴趣。
江湖朋友都心中明白,三方面口中所指的会,是指江湖上有名的讨债组合正义英雄会。该会并不标榜真正的正义,也不以神秘会社自命。
替客户讨债通常以难易决定代价,假使本来就毫无希望收回的债务,费用可能提高至该笔债款的九成,不费力的行情通常也要三成左右。
该会人才济济,文的武的一应俱全。文的有最精明、最熟悉刑名的刀笔绍兴师爷,武的网罗有武功出类拔萃高手,势力庞大,要不,那敢向威麟堡讨公道?
“阁下也不要太一厢情愿了。”青衫容并不表示反对:“山东督税署,管不到山西的事,你们出面并不见得稳操胜算,弄不好两头落空。乔公子,好好考虑,你知道本会的行规与联络手法,希望能委由敝会讨回这笔重金,再见。”
两人一走,刘夫子带了同伴,顺理成章过来坐。
“很抱歉。”逍遥公子向刘夫子说:“我是个江湖浪人,不想牵涉到官府的纠纷里。老实说,我对人人想得而甘心的珍宝毫无兴趣,真要与阁下合作,范堡主可就神气起来了,我凭什么介入劫珍宝的事?我岂不成了强盗?所以,请刘夫子另找高明。”
“这是双方都蒙利的事,老弟拒绝,不见得聪明呢。”刘夫子不死心。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总不能因谋求近利,而留下无穷祸患呀!”
“有什么祸患?”
“日后在下还得在江湖行走,江湖同道怎么说?要知道,在下对江湖浪人逍遥公子的身份名头,留恋得很呢!假使与阁下合作,在下的损失可就难以估计了。”
“如果范堡主送你入黄泉,你什么都没有了。”
“那那可不一定哦!”范堡主并不一定可占上风,双方去见阎王的机会是一半对一半。如果他真有把握送我人黄泉,今天的情势就不会发生了。事实是,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勇气面对面与在下澈底了断。”“他的人还没到齐,所以你可以逍遥自在。这样吧!我的人归你指挥掌握,如何?”“哦!那岂不是表示在下是贵督税署的人了?”“不至于辱没阁下的名望身份吧?”“正相反,那会抬高在下的身价,而且,走遍天下不会吃亏。“逍遥公子一本正经地说:“天下有百余位督税钦差,山东马钦差的实力,仅次于陕西的梁钦差,钦差府出来的人,各地官府谁敢不奉承巴结?”
“很抱歉,我说过,我对改变身份兴趣缺缺。我与威麟堡的债务,我要光明正大地与范堡主解决,暂时不考虑借助外力,谢谢刘夫子的抬举。”
“当然,我知道这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决定的事。”刘夫子知道不宜操之过急:“如果阁下认为需要帮助,可别忘了找最有力的人,我就是最有力的一方,你可以考虑考虑。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再见。”
“我会郑重考虑夫子的建议,再见。”
送走了刘夫子两个人,小羽正想大骂,却被逍遥公子含笑摇手示意所阻。
“要利用一切有利的情势,小羽。”逍遥公子低声说:“天助我们,威麟堡的人着慌了。”
邻桌的五位粗豪食客,果然神色不安地匆匆结账走了。
不管与那一方合作,都对威麟堡不利,压力倍增,逍遥公子成为各方争取的风云人物了。
公众场所,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各方注目的人公然讨论对付威麟堡事宜,引起的反应是可想而知的。
一些想帮助威麟堡的人,本来以为逍遥公子容易打发的,一看风色不对,乖乖偃旗息鼓溜之大吉,走得远远地,没有人再肯自告奋勇与威麟堡并肩站了。
逍遥公子与小羽走后不久,角落里那一桌原有三位食客,这时多了两个人,两个像貌威猛的中年大汉。
“三位决定了吗?”一个中年大汉问。
“决定了。”上首那位面目阴沉的人说。
“如何?”
“咱们兄弟明天就往南走。”
“咦!石兄撒手不管了?”
“正是此意。”
“这……”
“这是他们这些黑道豪霸,为争权夺利而火并的纠纷,侠义道朋友不宜介入,也无从介入。”
“可是,事情一闹大,侠义道朋友不可能不被波及,恐怕将引起更大的灾祸呢!山东督税署里,有不少侠义朋友任职;范堡主本人,也有不少侠义道朋友,难免胳膊往里弯,掀起一场大风暴,卷入的人将愈来愈多。诸位都是侠义道的名宿,誉满江湖领袖群伦的前辈,在风暴未起之前介入,及早化解消除灾祸之源,说不定可以挽救一次江湖大劫呢。”
“你想得真妙。”另一位剑眉虎目的食客冷冷地说:“如果咱们出面干预,以江湖道义要求双方面对面论是非,假使错在威麟堡,而威麟堡的错是显而易见的。请教,谁能促使范堡主吐出已到手的十余万两银子?胡兄,你能吗?你我够份量吗?”
“这……可以传侠义柬促请天下……”
“你这不是有意把天下武林同道和江湖朋友,全部拖下水吗?胡兄,你是不是与范堡主有交情?”
“他五岳狂客胡中森,与八表天曹有子女金帛不分你我的交情,你说与范堡主的关系如何?”不远处站起一位花甲老人,用震耳的嗓音说:“他只想拖侠义道朋友出面做威麟堡的挡箭牌,至少可以遂行缓兵计,这可不是一年半载可以调查明白的事,那时, 逍遥公子可能已不在人世了,你说妙不妙?”
“阁下,你是……”五岳狂客厉声问。
“老夫姓司空。”
“司空?哼,那一个司空?”
“你以为是那一个司空?”
“姓司空的人多得很,你……”
姓石的食客哼了一声,拂袖而起。
“侠义道的德高望重名宿中,胡兄,你知道有几个司空?”姓石的阴森森地说。
“这……除非他是隐园小——的司空世家,千幻剑司空长虹。”五岳狂客脸色一变:“他……他像吗?”
“不是像,就是他,千幻剑司空大侠。”姓石的说:“阁下如果不信,那就拔剑试试吧。”
“这……”
“你最好滚远一点,姓胡的。”姓石的剑眉一轩:“原来阁下与八表天曹有那么深的交情,咱们这些很少过问外事的朋友,一直就摸不清你的意图,还真以为你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豪杰呢?你给我记住,永远不要让我看到你,知道吗?”
五岳狂客与同伴脸色难看已极,一咬牙,徐徐向厅外退走。经过千幻剑后面的走道,五岳狂客的手,突然落在剑靶上。
距千幻剑不足八尺,而千幻剑的背后又没长眼睛,只要剑拔得快,一下子就可以把千幻剑杀死。
“老夫最恨那些抽冷子从背后暗算的贱种。”千幻剑背着手说:“对付这种人,老夫有一套最灵光的办法,那就是……”
“呵呵呵!司空兄。”姓石的大笑接口:“那就是卸掉这混蛋的一手一脚。你这套办法,胡老兄应该知道的,虽则他不认识你老哥的庐山真面目。”
五岳狂客打一冷战,偕同伴狼狈而走。
“好走。”姓石的高叫:“走得愈远愈好。请转告范堡主,公道自在人心。他也算是一代之豪,应该有点豪霸气概。刚才逍遥公子的表现,就比他强一百倍。”
午夜时光,客店人声已寂,灯火寥落,连店伙也很少走动。大概旅客们事先已得到店伙的关照,早点歇息,不论听到任何声息,都不要启门出来察看,免生意外,所以全店笼罩在紧张的不测气氛中,每一个店伙都战战兢兢,如无必要,少在外面走动为妙。
一个黑影出现在院子里,不言不动像个鬼魂,穿的黑袍又宽又大,被着一头及肩的长发,难分男女。
矮了半个头的小羽,出现在黑影前面。这小捣蛋今晚似乎有点反常,刁钻泼野的性子似已消失,脚下不稳定,像个唱够了的酒鬼。
“你……你似乎会……会弄鬼。”小羽的嗓音也变了:“你……你一出现,我就感……感到心中……”
“心中糊糊涂涂,是吗?”黑影的嗓音也怪怪的:“那就对了,你被我的召魂玉振赶出来了。”
手一举,大袖抖退,手伸出袖口,拎着两片八寸长,似玉非玉的寸余宽鱼形条板,两板并垂,手稍动便会互相碰击,但听不到声音,这种声音不会振汤耳膜,但人会感觉 得出来,会觉得心烦意乱,却不知是何缘故。
召魂玉振,一种可发出听不到声音,而又令人感到难受的奇怪物品,当然不是玉制的,玉的声音悦耳动听,名之为玉振名不符实。召魂,意思是说,只有鬼魂才会受到这玩意的召唤,人是听不到这种声音的。
“你是召魂使者?”小羽惊呼。
“不错。离魂门首席座主韩宣沛。”
“你要……”
“你是逍遥公子的保镖?这么小?”
“我是书僮,不是保镖。”
“书僮?喝!想不到逍遥公子还读书呢!快叫他出来,本座主有话告诉他。”
“他不会见你,他要睡觉。”
“你去叫他,不然……”
“不然又怎样?哼!把玉振给我。”小羽完全清醒了,清醒了就撒野,猛地直冲而上,闪电似的急抓召魂使者手中的玉振。
召魂使者比他高明多多,身形半转,玉振外移,手一抖玉振急动,发出了召魂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