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
现在,他有了两个侍女,侍女佩了剑,另分别捧了一把刀一支剑,她们成了替主人捧刀剑的侍女。
双方毫无火气地客套一番,分宾主就座。两侍女没有座位,她俩分立在主人身后。
范梅影目灼灼地打量两位侍女,心中颇感失望。她自以为貌美如花,娇艳出尘,才貌都足以压倒江湖三朵花。
三朵花她不曾见过,到底有没有她美无从比较。但逍遥公子这两位侍女,显然并不比她差。
小孤最近喜欢穿成熟女郎的美丽衣裙,不再穿色彩沉闷的侍女青衣,今天她穿了嫩绿底鹅黄小花衫裙,除了梳的是侍女专用双丫髻之外,毫无侍女的气息。
司空碧玉穿的衫裙是小孤的,淡翠色底绣了小丛兰。她比小孤大两岁,身材成熟隆胸细腰,比小孤更出色,更具魅力,成熟少女的风韵,比艳冶型的范梅影更多了三分青春活泼气息。
美丽少女的面貌各有千秋,反正春兰秋菊各有意境,三人一比较,很难分出高下来。总之,三个人同性相斥,两方面都把对方看不顺眼,首先在眼神中,就可以分辨出强烈的敌意来。
客套毕,谈上正题,气氛立变,友好的面具撕下了,男人们争强斗胜的劣根性立即暴露无遗。
“乔公子,在下是抱着和平的诚意,而来与你与平心静气商谈的。”八表天曹先前的虚伪笑容消失了:“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咱们实在没有为了区区小利害,而闹到血流成河的结局,对不对?”
“对,对极了。”逍遥公子的脸上,有嘲弄的意味,语气也不够正派:“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小利害是不难解决的。问题是,口说的诚意是不够的,以行动来表示诚意,至少比说得天花乱坠来得切实些。在下洗耳恭听,贵堡用什么积极的行动来表示贵方的诚意。”
“好,有关两笔珍宝的事……”
“贵堡打算分给在下一半。”逍遥公子自以为是地接口:“这很不好,论身份地位与实力,贵堡的确此在下强,所以在下受之有愧,江湖同道也会批评在下贪得无餍。这样好了,三七分账,你七我三,你瞧,我这人很谦虚很公道吧?给我十万廿万银子好了,我不会去贵堡点数的。”
他说得轻松很大方,可把八表天曹四个人激怒得几乎要跳起来。
“你说什么?敝堡给你十万廿万银子?”八表天曹几乎在怒吼了。
“是呀!贵堡劫走这两笔珍宝,孙中官那批,应该值四至五十万两银子。阎知县那批,如果找得到识宝的买主,以赃物暗盘价格算,最少也值个廿万或卅万。八三廿四,给我廿万两吃亏的是我,你还叫什么?”
“混蛋!你劫走的珍宝,怎么反而说是敝堡劫走的?岂有此埋!”八表天曹拍桌而起:“你……你想反咬栽赃?你……”
“且慢冒火。”逍遥公子冷冷地说:“你们在宁晋明火执仗杀入客栈,杀掉二君一王的一半以上高手爪牙,劫走了珍宝,难道不是真的?”
“胡说……”
“在下放走了阴魔和天香玉女,就是留活口。阁下,你给我放明白些,我逍遥公子不是省油灯,不分给我三成,我给你威麟堡没完没了,天下同道不是瞎子聋子,他们知道我逍遥公子应该分那么多。假使按你们的卑劣行径计算,我分七成也不为过。”
“你……你你……”八表天曹快气昏了。
“乔公子,你是不是太过份了?”范梅影柳眉一轩,替八表天曹解围:“我们只想息事宁人,珍宝确是你弄走的,我们只要求五成,你可别得寸进尺……”
“可恶!这简直是天大的侮辱。”逍遥公子开始咆哮:“这算什么玩意?空口说白话硬栽赃,你们是什么号令江湖的狗屁天下第一堡?简直就是一文不值的无赖下九流混混。去,去叫你们的堡主来给我公道,不然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龙卫首领青龙北宫怀生忍无可忍,愤怒地伸出右爪。
“你敢撒野?”逍遥公子沉叱,威风凛凛:“卸不了你的狗爪子,我逍遥公子算栽了,你再伸长一寸试试?不知自爱,哼!”
卅步外礼贤馆的树丛下,传来一阵怪笑声。
“南无阿弥陀佛!”念佛号声字字震耳欲聋。
踱出三个年届花甲的大和尚,一个比一个壮硕,各点了一根禅杖,并肩缓步踏草而来。
说是和尚,似乎并不正确,配称和尚的人,最低限度该正式受过戒。
可是,这三个和尚头上没有戒疤,留了胡子表示六根未净。正确的说,他们只是穿了僧袍,破了架裟的人而已,不能算是和尚,但念的佛号却正确无误。
青龙北宫怀生的爪,就是不敢再伸出一寸。
“转世三祖!”司空碧玉脱口叫,眼中有惊容。
逍遥公子听说过这三位离经叛道的妖僧,但神色丝毫不变,似乎他根本不知三妖僧的来历。
毫无疑问,浊世威麟的朋友赶来了。
五年前,三妖僧曾经在威麟堡住过一段时日,由于威麟堡与五台是近邻,浊世威麟也是出身五台密宗门下,三妖僧少不了到文殊道场观光一番,却大闹五台,把第一大寺显通寺搞得鸡飞狗走,而浊世威麟居然编排显通寺僧人的不是。
三妖僧往亭口一站,并肩而立支杖不住狞笑。
“施主们动了嗔念,我佛慈悲,何不让贫僧替诸位施主疏解?”中间那位皮肤褐暗,勾鼻龇牙的僧人说:“不看僧而看佛面,贫僧愿成此功德。”
“大和尚,你配吗?”逍遥公子狂放地问:“你们够份量吗?”
三僧勃然变色,太无礼了。
“施主年纪轻轻,可能没听说过贫僧这号人物。”
“不错。”
“施主要知道?”
“不错,不然怎知道诸位够不够份量?”
“刚才那位女施主曾经说出了。”
“在下却不知道。”
“转世三祖。”
“什么祖?”
“贫僧般若达摩。”
“贫僧菩提达摩。”右首的僧人接口。
“贫僧慧可达摩。”左首的僧人语音特别阴森。
达摩,也写成达磨,是梵文的音译,意思是道法。原来的梵音称多罗。
佛门第廿七祖叫般若多罗,再传菩提多罗。
菩提多罗,也就是东来传教,不得意才跑到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的达摩,从此多罗改称达摩了。
从此,菩提达摩成了中国禅宗第一祖,所以信徒们称他为达摩祖师,算是与印度的小乘佛教划清了界限。
达摩再傅二祖慧可,传下两部佛经:楞伽经和楞严经,都是有名的经典;禅宗弟子必修的经典。
至于什么达摩易筋经、什么武经、什么的什么经……大概得派人到西天去,找他老人家求证真伪了。
如果他老人家……这位祖师爷点头承认属实,那么,中国的武功一切都渊源于印度,内功外功刀法剑术……都是印度传来的,应该正名,中国功夫应该叫印度功夫,因为祖师爷是印度僧人菩提达摩,不承认也得承认。
至少,日本人就比中国人聪明,他们不提少林武功,他们称柔道、忍术、合气道、空手道……
数典忘祖,莫此为甚。甚至一些无聊的人,把内家拳始祖张三丰,也硬指他是少林弟子,也是印度武功的传人。
这三个妖僧,自称转世三祖,却又完全盗用了般若达摩、菩提达摩、慧可的名号。
“狗屁!”逍遥公子破口大骂,修养实在太差,他年轻嘛!
三妖僧互相看了一眼,居然没冒火。
“南无多宝如来佛……南燕宝圣如来佛……”般若达摩念了一遍七如来佛号,煞有介事,然后念了一遍枉生咒,问讯三拜,最后完成仪式之后,宝像庄严举步入亭。
另两僧随后跟入,似乎已修至无嗔境界。
“施主们请让开。”般若向八表天曹四人平静地说:“贫僧发慈悲,愿与这位不懂转世佛法的小施主,阐明我佛慈悲度世之旨,善哉!”
“你们和他说不通的。”八表天曹大声说,但率三位同伴退在一旁。
三妖僧分立在四人原来的一面,但并没就座,隔着石桌,装模作样搁好禅杖,表示用不着用杖来给对方当头棒喝,略一整僧衣外的袈裟。
“南无阿弥陀佛……”三僧合掌同时稽首,礼貌周到,这时才像有道高僧了。
逍遥公子本来是大马金刀安坐的,对方态度改变,他也就收起狂态,缓缓站起意欲抱拳同礼。
糟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拜手还没降至最低点,头部也没躬至最低点,佛字余音仍在,突变已生。
六只巨灵之掌,猛然向外翻吐,掌劲以排山倒海的声势,向石桌对面轰然迸爆。
英雄与枭雄的分别在此;君子永远逃不过小人的暗算;口中圣贤心中干戈的人必定万事如意。
江湖鬼蜮,不知有多少满腔热血投入江湖的年轻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不明不白送掉性命的,壮志未酬九泉含恨。
逍遥公子总算命不该绝,他并不是毫无提防的,只是还不够警觉而已,做梦也没料到三个大名鼎鼎的妖僧,会毫无羞耻地同时出手暗算。
神意倏动,本能反应立生,护体神功脉动骤变,一点灵智凝聚绛宫,感应如雷电般陡然书尸。
可是,仍然晚了一刹那。更糟的是,他后面站着毫无戒心的两位姑娘。他固然首当其冲,两位姑娘同样处身在三个人聚力一击的威力圈内,受力并没有减轻多少。
同一瞬间,退在一旁的八表天曹四个人,同时吐气开声,八只储劲以待的大手,全力向前拍出。
生死关头,人有时会变得特别残忍,他会不假思索地与对手同归于尽,会拖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做伴。而有些人却崩溃了,眼睁睁等死。
逍遥公子是前一种人,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意志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激发了潜在的先天本能。
刚站起的身躯,在受到无穷巨力猛撞之下向后坐倒,他的双手撑住了石桌,万斤劲道就在这刹那间迸发。
同时,哇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
他不但要拉一个人做伴,而是两个。
数千斤的石桌面掀起、滑撞。
鲜血像铁弹,贯入般若的胸膛。
石桌把菩提压在石凳边缘,把肉体压扁,而且断成两截。
两位姑娘嗯了一声,翻掼出亭,撞毁了栏干,远抛出两丈外,刀剑更抛出三丈外。
礼贤馆下人影电射而来,咒骂声如雷。六合潜龙、甘锋夫妇、小羽,咒骂着、怒吼着、疯狂地抢来。
八表天曹被逍遥公子掀起石桌的神勇,吓了个胆裂魂飞,以为他不曾受伤,这未免太可怕了,不等看清结果,发出急促的撤走信号,一面发一面飞跃出亭,发狂般亡命飞遁。
威麟堡的人,接收了孟州客栈内,逍遥公子遗留下来的车马和行囊,摆出了胜利者神态,摆出了强盗面目。
范堡主十分失望,轻车内没有任何值钱的珍宝,两只箱笼中,只有十余锭十两庄的金元宝,和二百余两纹银,一小箱值不了几两银子的普通首饰。
没有珍宝,没有银票。
所有的人,都派到河岸上下游穷搜,搜遍每一处人迹罕至的河岸。
驸马庄黄河蛟的庄院,已经被掌里乾坤带着人占据了,逼着黄河蛟出动所有的吃水饭混混毛贼,出动所有的船只,搜捕受了重伤逃走了的逍遥公子,因为逍遥公子的随从,把主人从一览亭救走时,是往河滨逃逸的。
渡船一如往常往来渡客。
逍遥公子决不是乘渡船过河逃走的,一定藏匿在某一处没有人迹的地方,躲起来准备找船只过河。有七八个人之多,躲不住的。
一天,两天,三天……毫无踪迹可寻。
沿岸有许多地方是荒野或丘陵小山区,不适宜耕种,交通不便,从来就没有人到过这些地方,千百年来一直就保持着原来的禽兽世界风貌。人如果逃进这种地方藏匿,要进去搜寻有如在大海里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