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见他眼泪都快下来了,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哪儿死人了?
那人说家里的老爷死后诡事不断,先是一人被火活活烧死,而后老爷下葬时天降巨雷,种种不详接连发生,眼见着老爷已经入土,恐怕会有所消停,哪里知道怪事更是接二连三,短短几天死了八个人!前几天老爷刚下葬时候曾叫了人过来请杨道长前去解救,哪里知道左等右等恁是没有等到道长,家里以为那仆人临危脱逃,又请了几个道士法师,却都是些混吃脚色,没有办法,只有请他再次前来,请杨道长务必前去,救人一命。
九叔一拍大腿,竟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之前过来找他的那个仆人想必是被那一高一矮两人给杀害了。后来又忙于照料徒弟,这件事恁是没有想起来,听那人说起又有多条无辜性命白搭了进去,心急如焚,急急让杨小楼去重新准备东西,现在就过去。
杨小楼应了一声,开了门就往里跑。
九叔安抚了那仆人几声,转眼望向杨小楼,忽然想起什么,杨小楼现在身份败露,只怕还有人在找他,贸然出去,要是遇见那个叫什么隐娘的人,只怕又会生出许多事端,那人在祠堂地洞里他是见识过的,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况且张小城并不知道他们住在这儿,不论如何,先把他藏起来再作打算。
便朝他喊道:“小楼,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就不用跟着师父去了,好好在家待着,师父去去就来。”
杨小楼提了包袱出来,不知师父用意何在,答应了下来,将包袱交给那仆人,“师父,那您万事小心”,顿了顿,望着师父:“不然......我跟您去吧,路上有个伴儿,到了那儿有什么事也能照应。”
九叔微笑着捋了捋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脸,“好孩子,不用了,你在家好好休息,师父还没那么老,能应付”,转过身叫了仆人快走。
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见杨小楼正站在门前看着自己,心下一软,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杨小楼,每次在九叔外出时,杨小楼便都会同现在这样站在门前等着自己回来,那时候的他多小呀,小小的身体,红扑扑的小脸蛋,说话还奶声奶气,远远地见到师父,脸上便像绽开了一朵花,“师父师父”的叫唤。
转眼间,那个小娃娃竟然长这么大了。
思绪一出,往事便如排山倒海一般向九叔袭来,小楼第一次开口说话叫的便是“师父”。
有一次他在外边被其他的小伙伴欺负,他们骂他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可怜虫,小楼说师父便是我娘。
他们问他那你爹呢?
小楼想了一会儿,其他人都有爹有娘,自己为什么只有师父?小脸急得通红,哭着跑回家,问九叔他爹娘为什么不要他了?
九叔见他那可怜样,眼泪差点落下,说:“小楼,我是你师父,但我也是你爹娘,咱爷俩相依为命,这辈子师父都不会离开你啦,你呢?小楼。”
小楼伸出手抹了抹眼泪,重重地点头,一下又一下,“师父,我也不会,我也跟你相依为命。”
当晚,小楼一直在说梦话,不停叫唤着“爹”“娘”,后来又叫“师父”,叫了好长时间,好长好长......
九叔望着杨小楼,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为了不让他看到,急忙转回头去,催促那仆人快快带路,刚走没几步,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师父。”
“唉。”
九叔两行老泪立刻流下,又不敢转头去看,害怕杨小楼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心里担心,接着往前走,走得很慢,“小楼,快回去,关好门窗,等师父回来,师父马上就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快回去,师父走了,你快回去。”
杨小楼望着师父背影越来越远,心里不觉一酸,一直目送着师父,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转回身关了门,往屋子里走去。
只是,令九叔和杨小楼都没有意料到的是,这一别,便是永恒,
......
师父走后,杨小楼便回到家里收拾东西,几天没有回来,到处都是灰尘,边收拾,脑子里边想师父给自己讲的那些故事。
那个叫杨霑的人当年在敦煌遗弃了他,把他送到了师父身边,那个杨霑是谁?他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这个答案可能永远都是个谜了吧,除非找到杨霑当面问他。
而他又在自己身上藏了什么秘密?说起秘密,杨小楼想起了脖子上戴着的那枚兽牙。听师父说兽牙是捡到自己时留在羊皮兜里的,也就是说兽牙也是杨霑留给他的,这么说来,所谓的秘密只怕都在那枚兽牙里。
想到这里,他急忙去摸脖子,却没有摸到兽牙,怎么回事?难道没戴?
那枚兽牙说不定是唯一的突破口,不会是丢了吧?
他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一头钻进房间去找,翻来翻去,始终没有找到兽牙的踪迹,不可能啊,也就在洗澡的时候会脱下,按道理来说自己不可能会忘戴了,究竟去哪儿了?
找了好大一会儿,直找得他汗流浃背,还是没有找到,肚子当中突然隐隐作痛了起来,杨小楼以为是没有吃晚饭的缘故,哪里料到不一会儿肚子当中便如翻江倒海一般,他苦苦支撑住身体,但疼痛如同巨浪一般袭来,直疼得他满地打滚。
饶是他一再坚持,但那疼痛就跟肚子里有千万只虫子撕咬,和祠堂地洞里的遭遇一模一样,他再也忍受不住,终于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一切恢复了正常,肚子的疼痛消失了,他始终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能如师父所说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吧。
他从地上站起,月亮的光辉穿过树叶之间的间隙,如流水一般从门外射进来,在地上留下一块块光斑。
师父怎么还没回来?
杨小楼点上蜡烛,心里想的全是师父,可能就快回来了吧?
一席冷风冷不丁地刮过,院子里的树上的枝叶传来阵阵捏住嗓子狞笑一般的声响,树影在这时也跟着张牙舞爪地摆动起来,“呼”一下,蜡烛就被吹灭了。
他赶忙站起身关上了门,从怀里掏出火石准备重新点上蜡烛,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嘭”一声细响,听声音好像是有什么重物从天上掉下来了,那声响和风声有非常大的区别,使得他能在这么大的风声下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是什么东西呢?难道是被风吹断了的树枝掉到院子里来了?
杨小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消一会儿,院子里的杂草当中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声响此起彼伏,并且,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杨小楼满心狐疑,勾着头往木门当中的空隙向外看,这时狂风将屋子背后的树木全吹弯了,明亮的月光犹如一潭从天而降的溪水灌满了整个院子,而在密密匝匝的杂草丛中,一个一袭黑衣的人弓着腰,如同一只藏匿在暗夜中猎食的黑猫,小心翼翼地朝着他缓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