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零年,初秋。
敦煌又一个雨季到来,每至深夜狂风吹刮不息,疾雨如注,天寒地坼有如冰窖。
随雨季而来的还有数不尽的外国强盗。
一九零七年犹太人斯坦因途径敦煌,从道士王圆箓手中骗取大批莫高窟藏经洞文物,往后数年时间,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如狼似虎般涌进敦煌,大肆掠夺,抢走的文物、经典不计其数。
敦煌遭此大劫,天怒人怨,这一奇耻大辱必将载入史册!
这段时期当中一天,正待入夜,一位老道士不知从何而来,趁着夜色一路缓缓步行入林,行至一块平坦草地,面朝莫高窟方向席地而坐。他一身灰布道袍长及脚背,手中抱一只长约两尺的羊皮兜,羊皮兜柔毛内翻,鼓鼓囊囊,不知装有什么东西。
当夜并未下雨,不过寒风凛冽,犹如彻骨。老道士约摸八九十岁,长须及胸,但朱颜焕发,只不过眉头深蹙,炯炯双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老道士坐了一会儿,极其复杂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羊皮兜,好一会儿才慢慢闭上双眼。时至深夜,寒风将他所穿衣物吹得猎猎作响,老道却仍旧未动丝毫,好像他与周围一切事物早已融为一体,天人合一。
凌晨时分,天还未大明,另一位道士从东南方向而来,他的年纪比那位老道士要年轻不少,同样满脸忧色。进入树林,远远望到静坐的老道,走近了,发现他面如白纸,眉梢结霜,已然魂归转世。
那道士眼中流出一股浊泪,悲痛万分,单掌竖立胸前,朝老道低头鞠躬,“之后的事情请全部交予我来完成”,泪如雨下。
说罢,那道士取下老道手中的羊皮兜抱在手中,翻开羊皮,里面一男婴正在熟睡,他极其复杂地望了一眼手中的婴儿,又望了望坐化的老道,随即仰头向天,低声道:“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埋葬,这个孩子永不会再踏入敦煌半步。”
紧接着朝老道又一鞠躬,抱住婴儿,转身走出树林,往西南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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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弄沧浪洱水西,五台莲花白云迷;
鹤云共舞三阳上,兰峰之右雪人居;
圣乐观音中和峙,龙泉玉局马龙随;
圣应佛顶兼马耳,斜阳十九永不移。”
此诗说的是大理苍山十九峰的方位与名称,整个大理地区都处在由这十九峰环绕包围的深坝当中,而与苍山十九峰相对的则是十八溪,十八条溪水潺潺流淌峰间,汇入洱海,此中胜景不必言说。
十九峰之一的五台峰,早年间因山中道观“五台寺”而得名,时光荏苒,不知为何道观逐渐衰落,观中道士四散离去,只留下一个空落落的所在。
而故事便是由此峰脚下的一个村庄说起。
杨九一是个清朝末年的民间道士,专做些替人看风水、置办丧事的行当,有时也充当中医,针灸把脉,悬壶济世。尊敬他的人尊称一声九叔,也有的人叫他作杨神棍,总之这门路子有些人是看不起的。
初秋当中一天,九叔忙完丧事起道回家,当时已近深夜,月明星稀,天气却是冷得异常,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行至家门口,远处一阵婴儿的哭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是时,正处于大清王朝土崩瓦解之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老百姓的生活过得很是艰难,弃婴、卖儿卖女的事情时有发生。
九叔本想一走了之,走了几步耳朵里全是婴儿的啼哭声,心下一软终究没能忍住,将包袱放在门口循着哭声去寻找婴儿,走到一株枯树下,发现一个羊皮兜摆在地上,哭声正是从羊皮兜中传出。
九叔赶忙抱起羊皮兜,翻开一看,一个圆滚滚的小娃娃出现在他的眼前,九叔看他模样很是欢喜,将他从羊皮兜里抱出,双手将他举向半空瞧了一会儿喜道:“是个男孩,真不错。”九叔年近半百,膝下无儿无女,一来因为他的职业,和死人打交道,一般人哪敢与他合好;二来他的面貌很是可怖,他只有一只左眼独好,右眼本该属于眼球所在的地方却是一孔黑洞,连眼皮也跟着不翼而飞,眼眶附近的皮肉上还留有满是宛如爬有长虫般的道道抓痕,看上去骇人不已,想讨媳妇基本没什么指望了。
婴儿受冷哭声更甚,九叔急急将羊皮兜捡起,正准备将婴儿放回去的时候他看到婴儿脖子上挂着一块泛着寒光的东西。那东西被红线连着,九叔好奇拿在手里看了看,长条状,半只手指长短,上粗下尖,应该是某种猛兽的牙齿,用来给小孩挡灾用。摸上去还有点磨手,坑坑洼洼,不知道上面刻有什么东西,抑或是猛兽咀嚼硬物留下的刮痕。九叔将婴儿重新放回羊皮兜里,喃喃说道:“你老娘不要你了,你切莫怪她,这世道各有各的难处。既然你我有缘相见,日后我俩相依为命可好?”婴儿许是听懂了他的话语,竟停止了啼哭,只一味望着他。
九叔也向婴儿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天冷,咱打道回府”,随即单手抱住羊皮兜,在门口捡起包袱走了进去。
远处一棵老槐树后面站着一个黑影,听到婴儿停止了哭声后忽然从树杆旁探出头来,两眼远远注视着这一切,待九叔关上门后他如释重负般呼出一连串白气,双手合十,轻声道:“青松道长,我终于完成了您所交付的任务,那个秘密将永远被埋藏。”
说罢他便离开了这个地方,十余天后他不远万里奔赴敦煌,走进一片树林,在摆放着一套道袍的宽阔草地上席地而坐,这一坐便是天长地久,再也没有起身。
再说到九叔,自从他捡到婴儿后将他当作自己亲生儿子看待,随了自己的姓,给他起名作杨小楼。在杨小楼的成长过程中九叔教他认字读书,并将毕生所学本领尽数教予了他,希望有朝一日待自己死后他能够继承衣钵。杨小楼天资聪慧又孝顺非常,让九叔更是喜不自胜,对他爱护有加,二人情同父子,生活过得滋润非常。
只不过令九叔万分没有想到的是,杨小楼身上所藏匿的惊天秘密此刻如同一只碾入世间的巨轮,冥冥中早已将他拉陷了进去,注定终生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