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讲对一半,我是商人的儿子不假,可我以为,商人与你们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在我眼里,天下的人都是商人。有的人用时间换学识,有的人用生命换权位,有的人用灵魂换金钱,有的人用一切换女人。而我们商人,是用自己的辛苦换一份价值。
把我的灵魂和你们的灵魂称一称,我不觉得你们比我贵重多少。在老天面前,我们都是他的子民。你我是平等的,你我是一样的。你看不起我,等于是看不起你自己!收起你看不起商人的舌头吧!”
许子娟遭到无情的讽刺,变了脸色道:“我没有看不起你,我是在实话实说。你敢说你不是商人的儿子么?你可以改变这个事实么?如你所说,所有人都用东西交换着一切,那你不也交换着你想要的东西?”
郑封道:“商人把此处多余的东西,转移到稀少的另一个地方。这需要高瞻远瞩的目光,需要勇敢大胆的选择,是对物品价值和自身价值的双重肯定。
无农无稳,无商不富。商人用自己的聪明,经营着死气沉沉的世界。商人是伟大的,你们享受着商人的馈赠,还用一张毒舌挖苦商人的经营。
你们这群不可救药的愚昧之民,要么只知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要么安土重迁,世世代代死守一亩三分地儿,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没有经营,哪来的流通,没能流通,哪来的活力?没有活力,哪来的生命力!”
许子娟被郑封激怒了,双手叉在水桶腰上,与郑封当面大吵:“你错了,你只用你商人的眼光,去看那些忙碌的众生。其实他们也在选择着他们的选择,经营着他们的生命。纪结实选择做强盗,他有错么?还不是与你一样反抗着不屈的命运?”
“可是,现在,他死了!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郑封继续挖苦。
“陈忠勇为什么杀他?是我怂恿的!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为你知道不知道?”许子娟几乎歇斯底里了。
“为什么是为了我?”郑封奇怪问道:“你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纪结实对你有恩,和你也有仇。你借陈忠勇之手杀掉你的夫君——一个一起生活十年的男人,你对起你们在一起的三千五百个日子么?你以为你是在帮我,其实你是在害我,因为你有一颗蛇蝎之心!”
郑封继续挖苦她,把承受母亲二十年的压抑,邻家小妹莫明其妙不送行的苦水,全部倾倒在她的身上。发泄,发泄,再发泄。
许子娟被攻击得遍体鳞伤,一层悲戚面容迅速爬上她的脸庞,失神落魂的自语:
“不错,我是蛇蝎之心,那又怎样?这根本不是女人的世界,是你们男人的世界。你们高兴了寻花问柳,不高兴了提裤子走人!什么时候问过女人的真实感受?
女人不是你们男人的玩物,不是你们男人的附庸,女人也是有自己的灵魂的。正如你们商人有灵魂一样。女人也有自己的需要,女人也有自己的欲望。女人虽然很弱很弱,没有你们男人有力气。
女人力气小难道就必须放弃该有的权利?女人不该争取自己的东西?你们男人恃强凌弱,自以为了不起么?陈忠勇也好,纪结实也好,还不是被我玩在指掌之间?
我一个弱小的女人,想向一个强壮的强盗报仇,我还能用什么办法?我只能借刀杀人。是我鼓动陈忠勇杀掉纪结实又怎么样?他杀我夫,夺我儿,霸占我的身体长达十年之久。
正如你所说的,三千六百个日子是多少个不眠的夜晚,你数过么?你数得完么?你是否知道,这十年以来,我怎么熬过来的?每天与自己的仇人同床共寝,度日如年,强颜欢笑,生不如死。
我等这天很久了,它还是来了,虽然姗姗来迟。迟到的复仇也是复仇,正如晚来的阳光仍是阳光,绝不是星光一样。
是我害了夫君又怎样?谁比我更有害死他的权利?谁比我的仇恨更深?谁的心比我碎得更彻底?这个世界,只有我。
如果我是蛇蝎之心,也全拜纪结实所赐。是他把我害到今天这种地步!我原是良家女,有夫有儿有家有温暖,是他强行破坏了我的家,把我带到这陌生的地界!
他死了,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活该,是他犯错在先,犯错的人不该接受上天的惩罚?我只不过替天做了一件本来要做的事。我没有错!”
许子娟指天骂地,像失去了神魄,犹一个疯婆子让郑封不寒而栗!
为了复仇,她处心积虑潜伏山寨长达十年!承受的苦难越深重,爆发的时候也越危险。谁说柔弱是女人的别名?许子娟实际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一个敢爱也敢恨的女人!一个为了破碎的家,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辛苦的女人。
她和自己其实一样的,都在反抗不公的命运,都在争取着幸福的理想。理想?不论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其实大致是一样的,理想都是一种奢侈品!
郑封缓缓心神,和气问道:“你意思是说,你杀掉大寨主,除了复仇,主要是为了帮助了我?”
“你以为呢?那天晚上这个人要杀你的母亲和弟弟——”许子娟指着陈尸的纪结实:“在危险时刻还不是我救了你们?我一个女人弱不禁风,想要完成目标必须有外人的帮助。从你的脸上我看出你有杀气!与其说是我帮助你,不说是我是在乞求你的帮助!”
郑封在心中默默思考,前程往事一件一件浮现眼前,确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前前后后帮助自己。既然许子娟帮了自己,自己也还她一个人情吧。说道:
“大寨主已经去了,你报了深仇大恨,大寨主已躺在这里了。从此之后,你掀开了新的一页,抛开过去的不快,笑着迎接明天吧。”
缓了一口气郑封又劝道:“三寨主受了重伤,亟需有人照料。你可不可以照料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