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寨主发现一件不开心的事,每天口口声声称他大哥的二寨主和三寨主,约束部众十分严密。他们的喽罗只听他们的安排,调遣一兵一卒也必须他们点头,不然屁大点事儿也别想办成。
落凫山的三伙强盗也可以说各自为谋,精诚合作一致对外根本不可能。
二寨主有一百人马,陈忠勇不足一百喽罗,谁强谁劣一目了然。为坐稳大哥的位置,纪结实只好削弱容易控制的陈忠勇。找铁匠只是一个借口,让陈忠勇带残余喽罗下山,借清兵之手再次削弱他,才是真正的目的。
陈忠勇下山寻找铁匠,不仅没被削弱,走了狗丶屎丶运竟带回三名铁匠。见到诡计没作用,大寨主已有不满,一瞪眼睛借题发挥,训斥陈忠勇道:
“仅仅带回三名铁匠,还有一个怀孕女人,简直白跑一趟。别说三名铁匠,三十人也不值得亲自去见。铁匠而已,还有多大的能耐?”
陈忠勇笑脸相迎,满肚子愤怒不敢说。待大寨主训完,火气慢慢降下来,他又试探着说:
“有一个年轻小铁匠,人小鬼大,看事看人非常准,很有本事,简直非人类的妖孽。大寨主最好见一见,兴许问出战败擂鼓台强盗的办法呢?”
大寨主纪结实不耐烦了,蛮横一甩手,要陈忠勇立刻闭嘴。他已向清兵透露消息,谎称兵强马壮的擂鼓台强盗想攻取莲城县,要清兵立刻派兵剿匪。
这借刀杀人之计懂不懂?整天就知道打啊杀啊的,作强盗也要用脑子想事懂不懂?让清兵灭掉对手,我们不出力达到目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懂不懂?
这招儿借刀杀人计,陈忠勇确实没想到,脸色一灰,不再说话。
纪结实继续痛骂,占他的地盘还不用心做事,没有这块地盘,陈忠勇不足一百人的那点可怜的兵力,早就死在清兵刀下埋入乱坟岗了。
被骂得一缩脖子的陈忠勇不言不语,硬着头皮挨骂。大寨主骂累休息时,腆着脸劝道:“大寨主千万别生气,我对大寨主的忠心天地可鉴。只要有吩咐,风里去,雨里闯,刀山火海跳油锅,眼都不眨一下。”
大概大寨主骂累了,缓一口气说:“三名铁匠而已,芝麻绿豆的小事,你安排就好了,不必麻烦我安排,还有很多大事等着我啊。”
陈忠勇暗想,回来的不巧啊,时机不成熟,也许是大寨主心情不好,不仅没有办成事,还挨一顿猛批,一脸无奈离开议事厅,走到押着郑封一家三口的西侧一排房前。
站在门前犹豫很久,独臂伸几次都又缩回去。刚才信誓旦旦的,一定可让郑封见到大寨主,现在没有办成事,下完蛋的老母鸡似的红着脸,不敢见到郑封。
郑封的眼光毒辣至极,稍有撒谎必被看穿,陈忠勇害怕被郑封嘲讽挖苦,太没面子了。
犹豫很久,徘徊很久,陈忠勇才鼓足勇气打开门锁,单独把郑封叫出来,带到他自已的房间。
郑封仅仅瞟了他一眼,见他浓粗密的胡子,软沓沓的充满沮丧和局促,唯一一条胳膊不安的微微颤动,虽然满面笑容也是外强中干。
“你挨骂了!”郑封看出他没办成事,沉静地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刚说出口陈忠勇发觉失言,矢口否认,掩饰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大寨主喝多……休息了,他明天酒醒,我再说一次。”
郑封叹口气,冷静说道:“不要再挣扎了,准备后事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
陈忠勇耳边打了一声雷,惊诧地抬起头,怀疑问道:“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是你不敢。”郑封看到陈忠勇跟个孩子似的无助,心中非常失望,起身往外走:“靠你是不行了,我必须靠自已。”
陈忠勇叫住郑封,走到郑封面前,独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目中凶光渐渐浓厚,语气铿锵吩咐道:“你讲,只要你讲得出,我就做得到!”
郑封把他的手从肩膀轻轻挪下去,扫一眼他的眼神,轻蔑称道:“只有杀掉大寨主这唯一的一个办法了,你敢么!”
陈忠勇的独手猛然缩回,望着郑封年轻坚毅的眼神无比惊恐,见郑封确实认真的而不是在说笑,他大而无当的头,比风车还要快地摇动,黯然说道:
“这个办法……这太残忍,太残忍,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我上天无梯下地无门的时候,大寨主热情收留我。他不收留我,我岂能苟延残喘到现在?受人之恩不思回报,又怎能如冷血毒蛇反咬一口,去做猪狗不如人神共愤的恶事?万万不行,万万不行!”
郑封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穿他的灵魂深处似地说道:
“大寨主已经起了杀心,明明暗暗几次向你举起屠刀。他从救你的恩人已变成生死仇敌,你还如此执迷不悟?愚昧啊!别人让你去死,不给你留一条生路,你还跟着他做死忠?”
陈忠勇的脸色变化无数次,还是黯然转过身,不敢做最后的决定。向前走了几步,步伐蹒跚踉跄,似乎苍老几十岁瑟瑟发抖。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汉,失魂落魄犹如狂风暴雨中无助的小羔羊,又如汪洋大海中一叶孤独的扁舟,让人产生焦急和痛心,也让人怜悯地想再帮他一次。
“他可以不仁,我不可以不义。绿林好汉靠一个‘义’字维持关系,我绝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事!”陈忠勇头犹豫很久还是坚持着愚忠。
“既然如此,为什么与擂鼓台的强盗战斗?丢掉一只胳膊你也不后悔?你要明白,你丢掉一条胳膊,正是大寨主的奸计。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你对得起父母养你的恩情么?为了收留你一段时间,现在又让你死的人,你竟背叛至亲至情的父亲和母亲?无能啊!愚昧啊!”郑封恨铁不成钢的骂他又激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