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十一年匆匆而过,林凰已经不是那个说动手就动手的小霸王,慕析梧也已经不是说被人扔下池塘就扔下池塘的小小孩子。
十九岁的林凰带着军衔,成为了一个无时无刻都在服从命令的军人,她已经成长到可以淡然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那人,道一句,好久不见。
十九岁的慕析梧肩负重责,成为了一个无时无刻都在算计人心的经联首席,他已经成长到可以化解相遇的的尴尬,戏谑的回一句,甚是想念。
林凰悠悠一叹,似是找到了多年前俩人相处的模式,“你还有没有别的事了?没有的话我送你下山。”
慕析梧眯着那双仿若能海纳百川的眼眸,语调悠悠叫人听不出情绪“天大的事也没有老朋友叙旧事大啊,凤凤,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啊。”
“凤凤?”林凰品了一下这个称呼,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谁,又气又窘的咬牙道“慕析梧,多年不见别的没见长,嘴贱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出类拔萃了啊?”
慕析梧一向自诩脸皮堪比城墙,听林凰这般讽刺权当是夸他,笑的一派真诚“过奖过奖。”
林凰算是了解这贱人的了,也不想就此问题多废话,接回刚刚的话头问他“没别的事快下山吧,这朝圣礼佛节人鱼混杂的,您命太金贵,稍有损失我可担待不起。”
“哎呦呵,我这条随手就能扔池塘里的贱命如今还金贵起来了?果然是今非昔比啊……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好好好,说正事,我拜访完悟禅大师就跟你回去!”
林凰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这才收回来拳头,没好气的瞅着那躲门后的贱人说道“那就快点出来办正事,你老人家是活回去了?还没小时候稳重呢。”
慕析梧这才从门后出来,清秀俊逸的脸带着讪讪的笑,踏着欢快的步子朝前走去,嘴上哼哼着“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林凰摇摇头跟了上去。
一路上,慕析梧将刚刚同刘尚一来二往的高深莫测统统丢去喂了狗,满嘴跑马的同林凰东拉西扯,尤其是那一声声凤凤,每每一出口就能讨的林凰一顿打。
金顶山前山山路错落有致,是叫人们锻炼身体的不二宝地,然而金顶山的后山就没有前山那么友善了,崎岖不平的山路十分难走不说,时不时的还蹦出几只小动物来吓你。
林凰看着面前走的颤颤巍巍仿佛下一步就要跌入山崖的慕析梧满脸黑线。半响后,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你过来,我背你过去。”
慕析梧听她如此说便毫不犹豫的向她走来,一脸的“这可是你说的,我不客气了”嘴上却像模像样的推脱道“那怎么好意思?”
林凰黑线,不想再废话,麻利的把这长手长脚的家伙背在了身后,脚下却稳稳的向前走去。
慕析梧趴在女孩的背上,发丝间柔和的淡淡兰花香沁入心脾,那双透亮的眼眸不知不觉间就染上了深不见底的笑意,嘴角轻轻的弯着,竟是一个万分温柔的弧度。
“你这功夫是跟谁练的?真么感觉比那些武侠小说里的轻功还神?”
林凰毫不在意的答道“古武傍身又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虽然没有小说里说的那么神,但背你上山还是没问题的。”顿了顿又问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轻?”
慕析梧只笑道“怎么?自惭形秽了?”
“……”好吧,就当她说了句废话。
后山的路虽然难走但好在路程并不是很远。当林凰站在那道暗黄色的寺门前时,第一反应就是揍那贱人丫的。
“女侠饶命啊,我好久不来了,就记得这一条特别麻烦的路,真不是要戏耍你!”慕析梧连忙逃窜。
林凰指着前方的金铜大佛,咬牙道“从七宝池到这里只需要绕过佛像就好,根本就没几步路!”
“我真不是故意带你绕远的!你要相信我啊!”慕析梧跑着跳着,就引着林凰进了那道寺门。
进入寺门内,入目的先是一棵银杏树,朱黄色的树叶犹如小伞般层层叠叠,远处赏来显得错落有致。那棵银杏树后是一个小屋。
小屋静谧雅致,落地门大开着,深棕色的地板干净的反光。
门边,有一位高僧落座着,那高僧面前是一个深棕色的棋盘,棋盘上黑白子摆着一个高深的棋阵。
棋阵的旁边有一个造型精美的香炉,香炉正点着,有丝丝缕缕的白烟萦绕。
也许是被这院子的氛围所感染,一路吵闹的俩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慕析梧回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向那高僧走去。
林凰发现,一向玩世不恭的人竟生生多了几分出尘的清高。
慕析梧来到高僧面前,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直接坐在了他对面的那个蒲团上。
当林凰走近时,那端着清高的贱人竟执了个黑子同人家高僧对弈起来。
林凰不懂棋这种高雅的活动,但大概的形势是能看出来的。作为一个局外人,她很清晰的看到黑子步步为营但却被白子围得滴水不漏。
她偷偷打量着高僧,那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沉寂的老人。白花花的长眉下眼睛犹如一汪死水,但那死水里却透着一圈圈的悲怜,犹如水纹般,淡淡的,却又不曾消散。
“哎,我又输了,不下了!”慕析梧一声轻笑将林凰的目光自高僧的身上移了开。
“道清,你心不静。”低沉的声音却又稳如磐石,只一声,慕析梧就收起了他所有的漫不经心,他依旧轻笑着,笑容里却有隐含了不知名的内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这个棋阵我自八岁开始解,解了十一年依旧没解开,估计是解不开了,我也懒得解了。”慕析梧捡着白子,眸色沉沉“弟子认输。”
解了十一年的棋局?林凰好巧不巧的想起了那年她一脚踩乱的棋盘。
高僧只淡淡的撇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林凰便继续道“当局者迷。道清,你什么都清楚,却又迷得心甘情愿。”
“当真痴儿。”
慕析梧捡完了白子复又捡黑子,并不是很在意的应答道“老师,我自小就听您讲座,您可知哪节课我听得最用心?”
高僧抚了抚花白的长须,语气里带了点笑意“你还有认真的时候?”
慕析梧收完了黑子摆放整齐后对上了他的双眼,笑道“毕竟人在,魂肯定不是时时刻刻游离的。”
高僧淡笑不语。
慕析梧讨了个没趣只好自问自答道“您说,智慧的人所走之路比旁人不同却又艰辛无比。初始,多半是以己度人的,这样的人狂妄自大又受不得打击必然会泯然众人矣。若有幸蜕变,便学会了以人度人的,这样的人笑看人生百态,游戏人间,自命不凡实则胆小怕事,无任何建树还欣然自若。最难得,是那以天下度人的,这样的人于心智,无双于世,于胸襟,海纳百川,于品德,无愧于天地。”
“您这棋局,以己度人的肯定是能赢的。但我已经准备以天下度人了,故此才赢不了,莫不如大大方方的认输了。”
一番话,高僧听的开怀大笑,良久才缓过气来“当年那个不跪佛祖只跪生母的小道清如今也到了跟我高谈以天下度人的年纪了?”
慕析梧并不恼,淡淡的陪笑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也只能走下去了。”言罢,恭恭敬敬的一拱手说道“多谢老师多年的悉心教导,学生以后就不多叨扰了。”
高僧不语,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尽数消失在门外才悠悠长叹。
“当真痴儿。”
空无一人的庭院唯有那银杏似是听懂了般落了三两片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