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吹动柳枝摇晃。
星夜,
柳树之下有二人盘膝对坐,
一人周身星辉灿烂,但有些许纷杂,额上有汗珠,正在闭目调息,正是田单。
另一人与他相对而坐,身材要比田单稍高大一些,目视着田单,看样子并没有想要打扰田单的意思,
此人却并不是约田单而至此处的有琴落花,却是那楚南家的新主人,楚南君。
有琴落花已然不知去向,楚南君静静的坐着,似乎是在等着田单。
.....
良久,田单周身的星辉渐渐敛去,他睁开了双眼,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楚南君见他睁眼,不等他先说话,便抢先说道
:“她已经走了。”
田单看了看他,
:“你让她走的?”
楚南君只是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说道
:“你好像和昨天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吧。”
楚南君眉头一皱
:“若是昨天的你,此刻见到我,已然拔剑相对了,绝不可能和现在一般坦然而坐。”
田单不置可否,淡淡的说道
:“说说你的来意吧。”
楚南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确认你的想法。”
:“什么想法?”
:“你想站在哪一边?”
田单沉默了,他没有回答,因为或许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想清楚。
江南如今的局势说到底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目的只是想找到王羽,边境的交易自有郭古和有琴在,他不认为会有什么问题.。
但他不知为何,自今晚醒来,虽然看透了许多事情,内心却莫明总觉得不安,
所以楚南君的问题,让他难以回答。
楚南君看着他,说道
:“若你犹豫不决,那么我今晚来此的目的,便是说服你。”
不待田单回答,他便继续说道
:“今日,枪圣剧辛登上了望江楼,第十五层楼上已经有了三位圣人,若我所料不错,这三位便是燕国的枪圣剧辛,你齐国的管老太爷,以及我楚国的屈大夫......若在加上第八层楼那位,那么这小小的望江楼里,便聚集着整整四位圣人。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平静能持续多久,但也许已经没多久了。”
田单说道
:“王羽还好么?”
:“他?你觉得有谁能让他吃得了亏?更何况管老太爷还在这里。”
田单松了口气,
楚南君继续说道
:“九张机的气息伪装术即便放眼整个九州,都不输任何人。可他还是被你识破了,我不认为你真的识破了他,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你与真正的长桑君早就相熟了....考虑到你的来历,我认为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那么,你一定也猜到,第八层楼的人同样不是长桑君。”
田单点了点头,说道
:“他的确不是长桑君,但可能是匈奴中央王庭的国师,兰阙。”
楚南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同样想到了兰阙这个名字,但若不是他亲眼见过八层楼的人,以及七层楼那具尸体,或许连他也不会想到这个人。
那么他没有进过望江楼,他又是怎么猜到的?
楚南君忽然感觉有阵寒意涌上心头,他第一次对面前的这个小道士产生了些许莫名的感觉。
害怕?震惊?....
他摇了摇头,使自己冷静了下来,继续说道
:“事实上,除他们四人之外,赵国的庞暖也已经来到了城里。”
田单有些惊讶,作为曾经的战场大将,剧辛和庞暖的名字他自然听闻过。
:“边境的交易已经快要开始,他们两人为什么还在着苏州城?”
楚南君冷笑一声
:“呵!我江南若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这么多年,郢都也不会对这里讳莫如深了。如今通往淮水的路只有我江南一途,而若只有他们二人,只要我不应允,他们也不是轻易能出的了城的!”
:“所以,你想用这座城困住这些人?”
:“若是不把他们困在这里,一旦过了淮水,你认为齐楚两国会有多少准备来应对他们?不说管老太爷和屈大夫,而他们若联手出现在边境,加上可能早就已经埋伏在那里的人,你认为齐楚两国能不能守住这次交易?今日齐国飞鸽传书来报,匡大将军的将军印与管老太爷的相令同时被盗,你认为这是巧合?从传出医圣下江南的消息之后,他们究竟做了多少准备,谁又说得清楚?”
:“如果局势因此大乱,于你江南不是正有利?你又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若是齐楚之盟破裂,加上淮水畔的叛乱愈演愈烈,我现在还掌控着江南与淮水的唯一通道,可若齐国与叛军结盟,里应外合将淮水之畔尽数掌控,那么叛军很有可能不会再向郢都进发,而是转而掉头切断我江南与郢都的联系,到时我江南则变成了孤地,腹背受敌,待他日攻下我江南,便可以江南为基业,与郢都分庭抗礼。你曾是齐国大将,这些道理你不可能不懂。若是如此,我江南辛苦经营的一切,岂不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若是没有淮水畔的叛军也就罢了,如今我江南已经岌岌可危,无论如何,必须保证齐楚之盟依然存在。”
说道此处,楚南君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呵呵,说到底,这次我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田单想了想问道
:“那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我原本以为兰阙只是想为七楼的死人讨个公道,可如果他想的远不止这些,那么,若他与燕赵联手,恐怕我江南根本困不住他三人...所以,我想请您拦住兰阙。”
说道最后,楚南君的语气已变得万分恳切,完全不像往日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公子。田单似乎已经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即便只是为了郭古和有琴,他似乎也应该全力将此三人留在苏州城里。
可他依然在犹豫,
:“望江楼里有管老太爷和屈大夫,楼下还有名家的人,他们总该能挡得住。为何非要来找我?”
:“名家?那帮人不过是屈大夫骗过来的,别忘了他们的二把手公孙龙正是赵国人,若到时与庞暖起了冲突,他们能做到袖手旁观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自从公孙龙和惠子不知去向,这帮徒子徒孙已经变成了无头苍蝇,四处乱晃毫无目的,以他们的智力,作出什么样的蠢事都很正常......说到底,不过是一群空有武力的跳梁小丑罢了。”
田单沉声,接着楚南君的话说道
:“剧辛已经登上了第十五层楼,可庞暖却不见踪影,兰阙似乎已经站在了他们那一边,若不是如此,剧辛又怎么敢一个人面对那二位。”
楚南君说道
:“现在你该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多危急的地步,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我禁不起任何一点意外发生。”
:“那庞暖呢,即便我拦住了兰阙,以剧辛一人之力,即便不是对手,恐怕也有办法拖住他们,到时候谁又能拦的住庞暖出城?况且谁又能保证名家的人真的会袖手旁观。”
楚南君淡淡的说道
:“我说过了,我江南虽弱于七王室,可也不是他们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此事关系到我江南存亡,说不得要拼死一战了!”
田单默不作声,他虽是齐国落魄王室的后裔,但齐国于他并无多少感情,即便当年即墨城的五年,也不过是完成先生给他的历练。
而楚国更是与他毫无关系,这场交易以及江南究竟如何与他并无关系。
但楚南君有一点说得很对,若那三人成功逃脱了这座城,那么对边境来说恐怕是场灾难,而郭古,有琴以及当年那两千虎威军都在边境。
所以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不让这三人离开。
下定决心之后,他紧皱的眉头豁然开朗,深深吸了口气,手心微微外翻,幽府之见倏然变得极明亮,明晃晃的令坐在对面的楚南君都有些睁不开眼。
等楚南君再睁开眼之时,他的对面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星辉点点。
他起身转头望去,只看见那道被星辉笼罩的背影,已然距他十多丈外,
他恭敬的面朝着那道背影,双手抱拳,深深的鞠了一躬,同时用极有力却又低沉的声音说道
:“恭送将军!”
那道身影仿佛没有听到,依然缓缓向着城内走去..
他知道自己此去或许一去不回,但他还是去了。
楚南君悠悠的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他此去或许一去不回,但他还是说服了他.....
一位手拿折扇的书生出现在了楚南君的身侧,
谢赫。
他顺着楚南君的目光向那道背影望去,说道
:“公子,李记豆腐坊已经包围,那寡妇已在监视之下。”
楚南君闻言,嘴唇微微颤了颤,眼神莫明有些复杂......
他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
:“走吧,我们也有我们要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