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黄灿涨红的小脸，凌霄突然不知道她介意的是林菲，还是他把林菲忘记这件事。他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在妻子脸上看到那么生动的表情了，他盯着黄灿看，一时间忘记了言语。黄灿又问了他一遍，他说：“林菲，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转眼就把人家忘了，你还真是……”黄灿不住摇头。
“黄灿，不是转眼，是十年。”凌霄说。他的眼神有点悲伤。
黄灿突然觉得一切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上学的时候，她总觉得时间很慢很慢。她无数次看手表，但时间好像停滞不动一样，一节课怎么也上不完。十年的时间该是多么漫长，为什么却好像只是弹指一挥间？
黄灿沉默了。过了很久，她说：“汤圆，我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我们上的是同一所大学，后来慢慢走到了一起。要不要看看我们的婚礼视频？”
凌霄说着，找出了一盘DVD，播给黄灿看，黄灿露出了一副好像看到什么恶心东西的神情。她用嫌弃的眼神看着电视里那个笑得就好像傻瓜一样的“自己”，看到“黄灿”居然主动亲吻凌霄的时候，她捂住了眼睛。她猛地站起身，问：“洗手间在哪里？”
“我带你去。你怎么了？”
“好恶心，我就要吐了……”
当黄灿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凌霄的脸色有点难看。黄灿知道，如果她和凌霄真的是夫妻的话，她的反应肯定伤害到了凌霄，但她一想到自己的白马王子居然是凌霄就觉得恶心无比。她记忆中的凌霄是一个不爱学习、只会打架又沉默寡言的混蛋男生，而她居然和这样的人结了婚……
她喜欢的是像李子涵那样性格开朗的男人啊！就算他们认识那么久，就算他们无话不谈，可到头来还只是朋友吗？
黄灿想着，只觉得苦涩无比。她见凌霄心情不好，小心翼翼换话题：“你、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是建筑师。”
“啊，真是想不到。”黄灿喃喃地说。
她实在无法把爱打架的男生和西装革履的建筑师联系到一起，更别提凌霄以前的数学成绩简直是差得惊人。她摇摇头，说：“你平时只穿运动服，连校服的西装都不肯穿，现在居然穿着西装……实在太奇怪了。”
“是吗？”凌霄茫然地问。
“是啊！你还因为不肯穿校服和老师吵起来，你都不记得了吗？”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不记得了。”
“可我觉得好像就在昨天。我还在学校，还和大家一起上课，然后今天就……”
黄灿看着自己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掌，厌恶地皱了眉。凌霄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问她：“要吃点东西吗？”
“不了，我不饿，就是有点困。凌霄，请问我可以去睡觉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
凌霄说，带着黄灿到了他们的房间。黄灿一看到双人床，立马走了出来。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她期期艾艾地说：“这是你的房间吗？”
“是我们的房间。”凌霄说。
他没告诉黄灿的是，她已经有两年没踏足这个房间了。
“我……我还是回自己家睡觉吧。”黄灿惊恐地说。
“不行。”凌霄立即说。
“为什么？”
“你都结婚了，住回娘家的话会被邻居说闲话的。你还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你今晚就睡那里吧。”
“不，我还是想回家睡。”黄灿坚持。
“听话。”
“我不要住在这里，我不要！我要回家！”
双人房带给黄灿无法言喻的恐惧，她现在只想逃，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她往门口跑去，凌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黄灿拼命挣扎，凌霄叹口气：“黄灿，你不要那么激动，我不会吃了你。你是对这个家陌生，还是对我陌生？如果是前者，住一阵子就好了；如果是后者，我会让你慢慢熟悉。”
“我不要熟悉！我根本不喜欢你，我们怎么会结婚！走开，我不要看到你！”
伪装的平静终于被撕碎，黄灿跪在地上，号啕大哭。她觉得今天的经历就好像一场噩梦，她真希望自己能快点醒来。凌霄一开始冷漠地看着她，可没想到她的哭泣居然没完没了。他叹口气走上前，给黄灿纸巾，冷静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我想回家！我还要离婚，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我说了，你爸妈出国了，现在回去不适合。而且，我也不想让别人说闲话。”
“我要回家，我要离婚！”
“今天先住下，以后再说好吗？”
“我要回家，我要离婚！”
无论凌霄说什么，黄灿只重复一句话，凌霄真是无奈至极。他摇摇头，问：“你真的要离婚？”
“对！”
“好，我答应你，但不是现在。”
黄灿愣住了。
“从今天开始，如果100天后你还是这个想法，我会和你签订离婚协议。但是，时间没到之前，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也不会听。”
“为什么？”
“黄灿，婚姻并不是儿戏，我们都需要慎重考虑。如果你还是想离开，我不会阻止你，但我觉得我们需要给彼此一个机会。你放心，我说的话绝对会做到，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这段时间，就让我们像朋友，甚至像陌生人那样相处，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冷静的凌霄让黄灿觉得陌生，也有些害怕。她知道，这是凌霄的底限，于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凌霄神色一松：“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凌霄说着，带黄灿去了真正属于她的房间。黄灿看着那硕大无比的房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然后被满房间的黑白色雷到了。她看着除了衣柜和电视外几乎没有多余装饰的房间，难以置信地问：“这是……我的房间？”
“嗯。你的衣服都在衣柜里，想洗澡的话房间里就有卫生间。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
凌霄说着，走出了房间。黄灿一个箭步冲到了衣柜前，然后捂住了嘴巴。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多衣服！
她出神地看着面前分门别类、和小山一样多的衣服，以及各式各样的鞋子，还有数不清的高级内衣和睡衣，揉了揉眼睛。她突然觉得27岁也不错，至少在她17岁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拥有这么多衣服的。可是，请问这个只有两条丝带的是什么东西？
黄灿想着，嫌弃地把丁字裤丢到了衣柜的最里层。她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要烂掉了。
“简直没一件能穿的。”她郁闷地说。
她找了半天，最后找出了一件红色的丝质睡衣，在胸前比画，打算洗好澡就换上它。
客厅里，凌霄默默把相册放回抽屉，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停留在那张婚纱照上。照片上的黄灿笑得就像个孩子，而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走到了这一步？他没想到，居然会再次看到黄灿的笑容。那么天真，那么真挚，就好像以前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
“姐夫，她是真的失忆了还是又要搞什么？”
就在凌霄沉思的时候，黄丽丽来了。凌霄疲惫地睁开眼睛，说：“大脑受损，是真的失忆了。她现在就和17岁一样。”
“你不觉得她在骗人吗？她好像和医生很熟的样子。”
“应该不会。”
“17岁，那不是和我一样大。好恶心。”
黄丽丽说完，厌恶地撇撇嘴。凌霄无奈地摇头，说：“她现在谁都不认识，心里肯定不好受，你对她态度好一点。”
“那你们不离婚了吗？”
凌霄沉默了一下，低声说：“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但这是我和你姐的私事，这些不是你该问的。我们要离婚的事情不要让她知道。还有，我说你们父母去外国度假了，你也不要说漏嘴了。”
“爸妈只是离婚罢了，这有什么？姐夫，说谎可不好，你打算骗她一辈子吗？”
“不用一辈子，也许只需要几个月，也许只需要几个星期。上次知道父母离婚的消息后，她几天没吃饭，这样的痛苦没必要再来一遍。”
“姐夫，你对我姐真好。可是她……”
“不要再说了。”
“啊！”
凌霄听到黄灿的尖叫声，急忙朝她的房间冲去。房间里没人，他一下子推开浴室的门，然后把黄灿看了个精光。黄灿先是呆呆看着他，然后突然抓起肥皂和沐浴露朝他丢去，怒吼：“出去，你这个臭流氓！”
“我是听到你的声音才上来的！”
“出去！”
一瓶沐浴露结结实实砸在了凌霄脸上，凌霄只好怒气冲冲地走出去。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就要被这个暴力女砸瞎了。五分钟后，黄灿穿着睡衣又裹着浴巾出来，见凌霄还在自己的房间，一下子就翻了脸。她说：“死汤圆，你快出去！你这个臭流氓！”
“你浑身上下都被我看过，我需要流氓吗？”
“流氓，你还说！”
黄灿的脸红得就要烧起来了，又想抓起东西往凌霄身上砸，但是手头什么都没有。她又把浴巾拉上了一点，不让凌霄占她的便宜。凌霄问：“刚才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黄灿吞吞吐吐地说。
她才不会告诉凌霄，自己是被身体吓到了。
她记忆中的身体是偏瘦削的，谁能告诉她胸前那两坨东西是什么？好吧，胸大是好事，可为什么腹部有赘肉，为什么皮肤变得又干又涩？脸上倒是没了讨厌的青春痘，取而代之的是细纹，简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女人！难道她被诅咒了，一下子丢失了十年的时光？
成为这样的老女人，就算有再多的漂亮衣服又有什么用！
黄灿想着，深深叹了一口气，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她说：“汤圆，我好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在课堂上睡着了，同桌在推我，而老师在恶狠狠瞪着我。大家会笑，我会有数不清的作业……”
黄灿说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就要哭出来了。凌霄叹一口气，但只是淡淡地说：“别瞎想了。”
“凌霄，你真的是我的丈夫？”
“嗯。”
“那我车祸醒来了以后，为什么见不到你？”
面对黄灿明亮的眼眸，凌霄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说：“睡吧，黄灿。明天一切都会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