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忆中的身体是偏瘦削的，谁能告诉她胸前那两坨东西是什么？好吧，胸大是好事，可为什么腹部有赘肉，为什么皮肤变得又干又涩？脸上倒是没了讨厌的青春痘，取而代之的是细纹，简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女人！难道她被诅咒了，一下子丢失了十年的时光？
1
“黄灿，加油！”
“黄灿快跑啊！”
耳边响起的是同学们的加油声，黄灿用尽全身力气迈着步子，已经喘不过气来。她觉得每一次迈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一样，动作突然变得极慢，四周的景物模糊不清，而终点似乎遥不可及。加油声虚无缥缈地响起，她紧咬嘴唇，用尽所有力气朝那个红带子冲了过去，然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黄灿，醒醒！”
“黄灿！”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这里好像是病房，因为满眼全是白色，还有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护士走来走去。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努力回想，然后终于想起昨天在1000米决赛上昏倒的事情。
天，就在全校同学面前昏倒了吗？真是太丢脸了啊！
黄灿想着，捂住了脸，在床上翻滚了起来。她一看钟，发现现在已经11点了，一下子着急起来。
糟了，迟到了！
虽然对于爸爸妈妈不在医院陪她感到很奇怪，但她还是急忙往外冲，在医院门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她急忙把那人扶起，口中道歉，而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主编，你醒了？”
“你喊我什么？你是谁？”
“主编，你是不是麻药还没过？可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你能不能坚持一下？”
“开会？”
黄灿疑惑地重复这个女人的话，觉得她虽然长得还算漂亮，但脑子是坏的，真可惜。就在黄灿懵懂之际，那个女人忍不住了，抓住黄灿的手把她往车上拖。黄灿拼命挣扎，口中叫道：“救命啊，有人要拐卖！妈！”
虽然极力挣扎，但她还是被女人抓进了车里。黄灿吓得脸色雪白，紧张地说：“我家没有钱，你们是不是绑架错人了？我什么也不会干，你们把我卖到山区里也卖不出钱来的！”
“主编，没时间回家换衣服了，你就穿这件衣服吧。今天的会议议程和化妆品都在你旁边。唉，以前我妈开刀后脑子也乱了一阵子，真希望你的麻药药效早点过去。”
女人说着，把一件黑色衣服扔了过来，黄灿愣愣看着这件风衣，一时之间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黄灿再一次尝试解释：“你认错人了。”
“要喝水吗？”女人问。
黄灿和她怎么都沟通不了，郁闷极了。她见座椅上有个包，打算偷偷找手机报警，但摸来摸去都没摸到。正在这时，车子一个急转弯，她手里的东西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急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她捡起落在座椅上的镜子，匆匆一瞥，然后愣住了。
“这不是我！”她大声叫着。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尖尖的脸蛋，长长的卷发，却绝对不是自己的模样。黄灿惶恐地抓住自己的卷发，拼命拉扯，好像这样就能露出原来的短发。她鼓足勇气再次看着镜子，发现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和自己居然有着八成的相似度，只是皮肤稍微有些松弛，脸上贴着一个创可贴，面色也不太好罢了。她顺着脸颊往下看，伸手摸向胸前，一下子愣住了。
我居然有胸了？难道我梦游的时候做了丰胸手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编你哪里不舒服吗？”
“你说，我的胸是真的吗？”她艰难地问。
“主编！”美女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你为什么喊我主编，你到底是谁？”
“唉，现在的麻药有这么厉害了吗？你叫黄灿，是《魅力》杂志的主编，我是你的助理，叫麦琪。新一期的杂志就在你手边，你可以看看。”女人慢慢说。
黄灿下意识拿起杂志，在封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大名，还没来得急细看文章，车突然停了。那个女人打开车门，把衣服披在黄灿身上，给她穿上高跟鞋，说：“主编，我们走吧。”
“你真的认错人了。”黄灿苦着脸说。
“你必须跟我走，不然等你清醒以后会杀了我。”麦琪严肃地说。
黄灿呆呆地跟着麦琪上了电梯，来到一个装修得很像别墅的办公室。所有人都站起身，和她打招呼，可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她们来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为首的位子坐着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见到黄灿，他站了起来，伸出手，而黄灿的脚一崴，险些摔倒在地。
这该死的高跟鞋！她暗暗想着。
“灿灿，我希望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男人深情地说。
他叫丹尼尔，是公司的总经理，也是黄灿的直属领导，但公司实际运作时还是黄灿说了算。要是其他人，可能不会喜欢像黄灿这样性格强硬的下属，更不喜欢被人占据了决定权，但他并不介意。用他的话说，所有员工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怎么会忍心责骂？可是没规矩不成方圆，只有麻烦黄灿来做这个恶人了。
黄灿呆呆看着他。
“丹尼尔，主编的麻药药效还没过，现在脑子……有点不清醒。”
“这当然没关系，我的小可怜身上还有伤就要来开会，我怎么会怪她？宝贝，你快坐下。”
丹尼尔说着，把黄灿按在了椅子上，然后站起身。所有人都拿出笔记本，黄灿面前也出现了一本，还多了一杯咖啡。麦琪对她眨眨眼睛，黄灿轻声说：“谢谢。”
“不、不客气。”麦琪吓了一大跳，笑容凝固在脸上。
“各位亲爱的同事，我的孩子们，有谁来猜猜我们上一期的销量排名是多少？一个惊人的数字，一个鼓舞人心的数字！是的，15。在同类杂志里，我们排名比上个月又跌了5个名次。”
丹尼尔说着，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黄灿也觉得这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丹尼尔环视四周，继续说：“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员工不优秀吗？不，你们都是资深媒体人了；因为市场不好吗？不，其他杂志照样销量很好；那只有因为管理者管理不善了。”
“丹尼尔，不是这样！”
“是啊，怎么会和你有关系！”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丹尼尔痛心地说：“我相信大家的实力，但这样的成绩我怎么和大老板交代？唉，要是下一期再这样，我只能引咎辞职，离开大家。”
丹尼尔说着，热泪盈眶。黄灿眼睁睁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从口袋里拿出手绢，用力擦了擦眼睛，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丹尼尔注意到黄灿正在看他，而黄灿急忙移开目光，掩饰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后一下子喷了出来。
好苦！她郁闷地想，剧烈咳嗽起来。
“灿灿，你有什么见解吗？”丹尼尔问。
黄灿张大嘴巴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亲爱的，你伤到喉咙了？”
黄灿立马点头。
“可怜的小东西，那少说点话。”丹尼尔温柔地说。
2
于是，整个会议期间黄灿都没说任何话。会后，她打算偷偷溜走，但丹尼尔把她“抓”到了办公室。丹尼尔背对着她，一边问她车祸的情况，一边在做些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这个中年大叔，不住悄悄后退，一直退到了门口。就在她后背贴着门的时候，丹尼尔回过头，诧异地说：“怎么站得那么远，你不喝我新煮的咖啡吗？”
“不喝。”她说。
“好吧，多喝咖啡确实对身体不好。今天的会议你有什么想说的，在这里都说了吧。”
黄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笑着。
“我知道你在嘲笑我没用，但这些孩子们都还年轻，我真的做不到对他们太严苛，这些事他们知道也不好——唉，大老板发话了，说下一期的杂志还没起色的话就要停刊。你知道的，她不缺这个钱，但她受不了这样的失败。亲爱的，过几天自然美的老总要来，你一定要把他拿下，这样下期还能出刊。不然的话，我们直接打包走人。”
丹尼尔说着，用力拍了一下黄灿的肩膀，黄灿险些被他打倒在地。也许是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他关切地问：“你只住了一天医院就出院是不是太早了？身体不好的话多住几天，我给你假。”
“啊……”
黄灿正好开口，突然想起了激烈的音乐声。她茫然看着四周，丹尼尔好心提醒：“你的手机响了。”
手机？
她见音乐声果然是从包里传来的，急忙去掏，但怎么也摸不到。她生怕这电话是爸妈打来的，情急之下把包一倒，所有东西都掉了出来。她捡起手机，尝试了很久才接通，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熟悉，还很焦急：“黄灿，你在哪里？”
“我在……”
“她在公司，没有和其他男人约会。”丹尼尔大声说，然后对她挤挤眼睛。
“不要走，我来接你。”
电话一下子挂断了。黄灿看着来电显示，只见来电人写的是“李子涵”，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匆忙收拾好皮包，在丹尼尔惊讶的眼神中冲了出去。
原来，我不是孤单一人。
李子涵，你还在，这真是太好了。
她在楼下焦急地等着，不住看着来来往往的自行车，但等了很久都没看到李子涵的身影。后来，她听到了喇叭声，诧异地回过头，只见车窗里探出一个头来。一个和李子涵长得一模一样、却成熟了许多的人对她喊：“黄灿，快过来啊，这里不能停车！”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黄灿犹豫了一下，然后朝李子涵的车子跑了过去。坐在车子的后座，黄灿只觉得紧张无比。她哆嗦着开口：“你……是不是李子涵？”
“黄灿，我们只是两年不见，又不是十年，你至于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吗？”
“你真的是李子涵！你快告诉我这是怎么了，我的头发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长，他们又说我是什么主编？我们明明都是学生啊！还有你的车子是哪里来的，你偷你爸的吗？这一切都是愚人节的玩笑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
李子涵突然停了车。他看着黄灿，神情严肃：“你说我们是学生？”
“是啊，你怎么了？”
“黄灿你告诉我，今年是哪一年？”
“2003年啊。李子涵，你到底怎么了？”
“可今年是2013年。”
“啊！”黄灿一声尖叫。
3
“啊！这个老女人不是我！我今年没有27岁，我没有！”
当黄丽丽赶到医院的时候，只听到惊天动地的叫声，而那声音似乎好像仿佛是她姐姐发出的。她愣了一下，从窗口往里看，见到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女人和满地的玻璃碎片。她嚼着口香糖，走了进去，不耐烦地问：“找我干吗？”
“你是黄丽丽？”李子涵问。
“是啊。”
“你姐姐出了车祸。”
“哦，看起来没死啊。”黄丽丽满不在乎地说。
黄丽丽穿着超短裙，化着烟熏妆，耳朵上戴着亮晶晶的耳环，简直不像是高中生。就算是姐姐受伤，她看起来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不耐烦地问李子涵：“你找我来做什么？”
“凌霄的手机为什么不开机？”
“姐夫在出差啊。”
“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几天吧。你到底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鬼地方？”
“黄灿，你认识这个姑娘吗？”
李子涵不再理会黄丽丽。黄灿上下打量这个陌生的姑娘，她的目光让黄丽丽毛骨悚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后来，黄灿摇头：“看起来有点眼熟，但我不认识她。”
“靠，我也不认识你！”黄丽丽愤怒地说。
“黄丽丽，出来下。”
李子涵一把拉过黄丽丽，把她拉到门口。黄丽丽拍掉他的手，一脸嫌弃地说：“这位大叔，你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要泡高中生，你要不要脸啊！”
“我哪里年纪大！我也是80后！你没发现我的皮肤还很好，连细纹都没有吗？我的身材也没走样！”李子涵觉得心口被插了一刀，怒了。他郁闷地推推眼镜：“算了，不和你说这个。黄丽丽，你姐姐出了点问题。”
“我看出来了。是不是她的公司终于倒闭了，然后她如愿以偿地成了神经病？”
“不是。她好像以为自己是17岁。”
李子涵说，而黄丽丽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她说：“17岁？和我一样？这不可能！”
“她昨天发生了车祸，今天早上才醒。”
“不可能，她肯定在骗人。”黄丽丽不住说。
“好好照顾她。这是我的名片，我24小时开机。”李子涵把名片递给黄丽丽。
他长叹了一口气。
李子涵开车送黄灿和黄丽丽回家，一路上黄灿都没有说话。她看起来非常紧张。后来，她瞪大眼睛看着装修得像宫殿一样的家，手足无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子涵要离开，黄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李子涵拍拍她的手，说：“黄灿，这是你家，你安心住下，很快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有事打电话给我，我把我的号码设置成快速拨号了，你长按1就可以。”
李子涵说着，向黄灿演示了一番，黄灿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觉得这个东西真是太有趣了。后来，她恋恋不舍地看着李子涵的车子开走，拘谨地在房中站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黄丽丽不耐烦地说：“已经很晚了，睡觉去吧。”
她说着，就上了楼，而黄灿想喊她又闭上了嘴。
“我还不知道我睡在哪里。”她轻声说。
黄灿上楼后，把每一间房间都推开，细细打量。这些房间都布置得十分雅致，非常漂亮，可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当她推开一扇黑色的房门时，里面传来一声尖叫。黄丽丽用手捂住胸口，愤怒地看着她，她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你进来不会敲门吗？黄灿，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我可以睡在哪里。”
“我带你去。”黄丽丽盯着黄灿看了一阵，然后笑了。
她飞快换上了睡衣，带着黄灿往前走，推开一扇大房间的房门。她说：“这就是你的房间。”
“谢谢。那个，爸爸妈妈的房间……”
黄丽丽没理她，把门重重关上，而黄灿下半句话噎住了。她长叹一口气，小心地坐在床上，看着飘着雨的窗外。
“真希望在做梦。”她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