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月光洒落,月下林中,两人执剑相对。
一者黑衣深邃,淡然冷漠,一者白衣皎洁,纯净无暇。
“剑阁的人都是这么死缠烂打的么。”燕云语气平淡,似乎不是在提问,而是在述一个道理。
“应该只有我是这么做的了。”她语气清脆柔和,轻声说道:“心中疑惑不解,除非身死,否则日暮还会这般追下去。”
“你只是运气好罢了,半年前我就不需要杀人了。”燕云说道,他少有的露出无奈的神色,如果身前站着的是其他人,那结果大概就是一剑杀之了。
听到燕云的解释,日暮却是摇了摇头,她双眸明亮,看着燕云,认真地说道:“这并不是我想问的。”
燕云微惘,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平静地等待着日暮的下一句。
“你是谁?”日暮语气诚恳,如同请教一般,疑惑道:“我又是谁?”
语毕,林中忽地陷入死寂,兽嚎,虫鸣,鸟叫,种种杂音尽皆沉寂,似乎都在等待燕云的回答。
然而,下一瞬,一道剑光闪动,打破这片死寂。
燕云向前一踏,长剑挥起,掀起一片剑芒,月光之下,他的身影忽地模糊起来,明明与日暮相隔了一段距离,但不过两三步,就冲到日暮身前,长剑一递,剑尖直指心口。
日暮不惊,横剑身前,一声清响,剑尖点到剑身上,日暮抬手移剑,推开燕云的长剑,后撤半步,为自己留足应对的余地。
燕云撤剑,紧跟而上,攻势不过在这瞬间停顿一会,随即衔接而上,剑势凌厉,杀意森然,每一次剑光亮起,无不往着致命之处攻去,让人毫不怀疑燕云的杀人之心。
日暮持剑应对,但全然没有反击之意,只是专心致志地抵挡,见招拆招,面对狂风骤雨一般的剑芒,她却如风雨之中的磐石,哪怕遇大风吹来,依然难以伤其根本。
然而,尽管两人交战如此激烈,但皆是纯粹的招式对攻,不知为何都没有发挥出自身境界该有的实力,没有剑气四溅,没有斗气对碰,因此哪怕此时人影交错,碰撞激烈,但都局限于这小小的范围,除非走近,否则哪会知道此处正有人生死相搏。
燕云的剑势愈来愈急,一剑刚出立刻衔接下招,接连不断,与之对比,日暮的动作却渐渐缓慢起来,然而却总能在剑雨中准确挡住真正致命的攻击。
忽地,燕云攻势一滞,剑光消散,只余一剑呼啸劈下,日暮举剑横挡,但当剑锋落下,两两相碰之时,燕云另一只手伸出,以剑指向前一划,一道深紫色火焰随之在两人之间凭空而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日暮有些反应不急,她下意识地想拉开距离,但这么一动,全身力道不免就有了变化,影响最大的便是正握剑抵挡燕云剑落的那只手,燕云借机发力,一下将日暮长剑压下,眼看就要抵住日暮脖间,他却又欺身上前,另一只手劈到日暮握剑之处。
日暮难免手一松,长剑脱手,被燕云一把握住,燕云兵刃到手,却是一个转身,随手将日暮的剑掷出,插入一旁树上,随即脱身而去。
燕云转身间长剑回鞘,悄然远去,转眼间就消失在昏暗的树林之间,没了踪影。
日暮眼看着燕云远去,却没法阻挡。又是这养么?她叹气一声,朝着佩剑所插着的树木行去,然而等到接近时,却楞住了。
她的佩剑极为锋利,而燕云掷出的力道又大,直接穿透了树木,但是为什么会有血迹顺着剑锋滴下?
日暮绕行,走到树木后面,即使在这皎洁月光之下,依然有照不到的阴影,然则日暮自身境界不低,却是能够看清,但当看清之时,却不免一呆。
有一个人背靠坐在这片阴影之中,那掷出的长剑穿透了树身,也穿过了这人的喉咙,而这人到最后还睁着双眼,望向前方更加深邃的阴影,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命运。
一剑封喉,瞬间殒命,死不瞑目。
日暮眼中惘然,随即清明,她大概想明白事情的经过了。
“对不起,没能救到你。”日暮阖上那人的双眼,俯身柔声说道。
她拔出佩剑,但却没有继续追着燕云,而是清理出了一片空地,而后开始用佩剑掘土。
…………
燕云行于昏暗树林之间,身处漆黑之中的他,估算着与日暮拉开的距离,似乎已经足够远了,这才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日暮一定会耽搁一段时间,因为既然见到了被一剑封喉的宋昌,以她的性格自然会为之做点什么。
燕云抬头望天,目光在漫天星辰中停留,寻找了起来。
定灵星,因为其固定不变的特性,一向被用来定位,而燕云要找的就是这颗星辰。
他很快就找到了定灵星,并开始在心中默算,以确定接下来要走的方向。
幸运的是,他接下来的前路,并不在身后,否则就必须绕一个大圈以避开日暮了。
然而,现在燕云还有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那就是他的物资不多了。
本来是想在那个村庄中补给一下,虽然自己在但没想到南方恶名累累,但不至于连那么偏僻的村庄都会知道,但怎料却被军方给埋伏了。
按照地图来看,这里非常接近东楚的边城,要不要去那里?燕云犹豫不决。
然而他清楚,自己虽然一直都是在南方游动,但东洲的悬赏可是通用了,而且因为他从未去过北方,一旦被发现反倒会比南方这边麻烦多了,毕竟这半年来,南边有勇气猎杀他的都已经死光了,而北方则相反,虽然他都不惧,但就像之前对日暮说的,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杀那么多人了。
然而宋国是肯定不能呆的了,而在南方的这一年,能做的都已经完成了,也实在没有呆下去的必要。
燕云边走边思索着,在心中拟定了几个方案,然而都被否决掉了。
忽地,他停住了脚步。
漆黑之中,燕云眯起了眼,一手放到剑柄上。
在他前方,有一点火光冒起,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有人夜宿点起的篝火。
这种地方,谁会在这里扎营?燕云想着。
他握紧剑柄,却没将长剑出鞘,因为此时敌友不明,而那出鞘瞬间的鸣动,足以成为开战的理由。
当他接近之时,忽地听到了一阵不满的抱怨,那抱怨声很是熟悉,熟悉不是因为经常听到,而是因为这个声音在白日刚刚听到,时间间隔不长,依旧存有影响。
燕云挑眉,他已经知道是谁在这里扎营了。
顺利的话,补给的问题应该就能解决了,燕云想道。
…………
日暮将最后一抔土埋下,而后伸手擦去额间的汗,和燕云的剑招攻守后,又要将人埋下,确实会有些劳累。
一缕晨光擦过脸庞,落到身前的无名墓上。
原来已经一夜了啊。
今夜似乎还是无功而返啊,日暮这般想着,但她并没有灰心,因为这样的情景已经是第五次了,如今竟也有些习惯。
连续五次面对燕云,也连续五次被他放过,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南方的人知道,大概只会被当成笑话故事吧。
一开始确实疑惑于对方为什么会剑下留情,但这样的疑惑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的日暮依旧未能得到解答,但她已经不在意了。
她在意的是另一样事情,另一样疑惑,那疑惑迷茫甚至影响到了自己的道心,否则以她的性格,又怎会如此紧追不舍?
日暮转过身来,迎着初升的太阳,轻柔纯净的脸庞上露出倦容。
一夜奔波,她也很累了。
先去安城修整下吧。日暮心中想道。
至于已经远走的燕云,她相信,两人总会再次遇到的。
…………
“唔。”嫣然耷拉着脑袋,一幅将睡欲眠的样子。然而每当她真的要睡下去的时候,由于没有手托着,脑袋难免会猛地一点,将自己惊醒。
“好困啊。”还没熬过夜的少女很是难受,她拍拍脸想让自己清醒点,却忽地发现四周明亮了不少。
“嗯?终于天亮了。”嫣然还沉浸在于困意对抗之中,现在似乎已经白天了?但还是想睡觉啊。
嫣然双手微微合拢,低语一句“水凝”,眨眼间便双掌上就多了一团清水。
“冷……呃,冰持?”嫣然半蒙半猜地念出灵咒,那掌中的清水瞬间变得冰冷无比,让少女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感受着掌中的冰冷,深吸了口气,而后竟将冰水一把往脸上泼。
“嘶~”冰水扑面,少女浑身一抖,困意顿时消散,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就是太冷了点。
“怎么这么冻啊,难道是我的咒没控制好?”嫣然一边在心里埋怨,一边站起身来。
此时太阳刚刚东升,面朝大海,能看见一轮耀眼的火红正随着海风缓缓从海底升起,驱散黑暗,洒下一片温暖。
嫣然看着四周,却见寒夜和楚凌还在睡梦之中,而且似乎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嗯……”看着熟睡的两人,嫣然低头沉思,也不知怎么地就又在掌心凝聚出一片清水,目光闪烁着。
要不要叫醒他们呢?嫣然想着,不知怎么的,很有种给两人一人一波冰水的冲动。
“哎,算了,还不是很熟,这样不太好。”一想到自己正在异国他乡,并非熟悉的南洲,嫣然最后还是打消了恶作剧的打算。
“好饿啊,昨晚没吃饱啊。”嫣然撤去清水,寒意褪下之后,饥饿感却又涌出。
她看了看篝火,似乎还有些木材没烧尽,又望向海面,海兽已经走了一晚了,或许能在比较近的地方找到些鱼?
不过,这边要怎么办?嫣然又看着熟睡的两人,有些纠结,自己这一离开,万一出事了呢?
少女在原地纠结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悄悄拿起短弓,步伐轻盈地朝着海面走去。
嗯,带着弓,别走太远,就算出事我也能支援到的!嫣然这般想着,步伐愈加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