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官员都主张南迁,没别的,能在这朝堂上站的人,多不是易与之辈。十年寒窗,才得到官身,岂止是过独木桥,简直是走钢丝。辛辛苦苦读书几十年,考的死去活来,又被朝廷倾轧踩的七荤八素,才混到今天,说多了都是泪。如此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怎么能轻易舍弃呢?若是不走,瓦刺大军兵临城下,站在朝堂上的正人君子们是死是降都让人为难。要是降了,读书人的体面名声就全没了,正人君子没了体面,跟死有什么区别,要是真死,那就更不干了。要是南迁的话好歹能多撑几年,能打回来最好,回不来,江南烟雨似乎也不错,丝竹管乐人间天堂。做最坏的打算,再来一次蒙古南下,好歹能逃不是?到时候兵荒马乱的,谁能注意到呢,名声也不会受损了。
大多数官员想明白了这些关节,朝堂之上,主张南迁的竟然占了大多数,其余的或沉默不语,或挥袖拭泪。
徐珵是第一个提出南迁的人。他跟众人想的差不多,国祚将亡,苟全性命于乱世而已。
“现在唯有南迁,才能避此大祸。”徐珵大声的说出这句话。朝堂上纷纷附和。徐珵见状,竟然有些飘飘然了。
于谦此时一脸怒色,官威显露无疑,但是脸上的抓痕让表情便的有些滑稽。若是在平常,同僚说不得要取笑几句,今日这等气氛,说笑会招公愤的。
“建议南迁之人,该杀!”一声怒喝,朝堂上的大多数人都震惊了。
此时的于谦犹如天神下凡,众人皆噤若寒蝉,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虎躯一震,众人皆纳头便拜”。
“京城乃天下根本,若南迁,大事不可为也,诸君独不见宋南渡事乎?”于谦神情激愤的吼道,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副谁敢反对我就打谁的架势,可谓是霸气侧漏。
“于侍郎所言不虚,天下虽大,何处才是安身立命之所?若有人执意南迁,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一个面须花白的官员站出来,颤颤巍巍的说道。
众人瞧着这个老大人,好似就掉着一口气,随时都能咽下去的感觉。若是再说,老大人一头撞死在大殿上,那就会被千夫所指。一时间,没有人再提南迁之事。虽是不提,看那神情,心里多半还在盘算着。
这位老大人就是问皇上是不是还活着的那位,吏部尚书,王直。
于谦见有人支持自己,不由转头,向王直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那眼神,炽热切神情,如果唐骁在这,说不定会认为这两人之间有那么点超越友谊的感情。
徐珵脸色铁青,哼了一声,道“于侍郎,王尚书,说来你们都是下官的前辈,但你们的主张,下官实难苟同”顿了顿,看见官员目光投向自己,腰杆挺直,继续说道:“北宋虽南迁而亡,但南宋也有百余年光景。若不南迁避祸,蒙古大军兵临京师,谁来抵御?少不得又有神州陆沉之祸!谁来担这个责任?”
是啊,要是蒙古人来了,谁来抵御呢?朝廷最能打的二十万人全军覆没,只有逃回来的那点人,残兵败将不说,又被吓破了胆,只怕军心不稳,上战场都难了。还是南迁的好,等缓过这口气来,说不定还能重回京师呢?朝臣们纷纷赞同徐珵的意见,又是一派喧闹景象。
于谦满脸失望的看着这群人,真不知道他们多年的圣贤书读到哪去了,在此国难时刻,竟然还只为自己打算,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真是,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如果给于谦一把冲锋枪,于谦肯定毫不犹豫的把这些人全突突了,一群寡廉鲜耻的酒囊饭袋。
王直的想法跟于谦差不多,但是鉴于年纪大了,给他一把枪,他老人家不一定能共襄盛举,但是在旁边给于谦当拉拉队加油打气还是可以的。
郕王此时站了出来。按道理王室皇亲按祖制是不能干预国家大事的,但不知为何,张太皇太后在宣众臣进宫议事的时候把他也顺带叫上了,明眼人看出来了一点端倪,但是没人敢说。郕王从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大多数大臣都已经有意无意的把他忽视掉了。众人见他站了出来,不由有些诧异,于是都静下来看这位闲散王爷有什么高见。
“诸位大人,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成祖横扫北元六征蒙古,这等丰功伟绩,是何光景。到今日,众位大人为何视蒙古人为洪水猛兽?若是南迁,祖宗基业受损不说,死后有何面目去见诸位先帝?众位大人南迁避祸也好,南迁逃命也罢,祁钰绝不跟从。大丈夫死则死矣,不能守住祖宗的江山社稷,绝不苟活。”郕王朱祁钰神色平淡,却眼神坚定的说了这番话。
于谦跟王直看到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不由对郕王好感大增。
张太皇太后听罢大感欣慰,不住的点头称是。“看来刚才心中所想的可以一试,不失为权宜之计。”
如果说大臣们大多数希望南迁,那么大多数不希望南迁的就是那些掌权的太监了。
要是朝廷南迁,必然会大势已去,皇上怕是这辈子就在北国待着了。新君登基是肯定的,这些掌权太监多半会被新君的心腹太监取代,太监要是没了权力,跟死有何分别?
在宫中当值的太监互相打了个眼色,一个面白无须,五官端正的宦官站了出来。“咱家虽是阉人,但也读过几本书,知晓一点圣人之言。气节二字,虽不敢自吹,但也不会贪生怕死。”
话音一落,主张南迁的那些官员们脸上挂不住了。竟然被往日瞧不起的死太监鄙视了,更悲催的是,没法反驳人家。
一时间,不少人神情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