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从西山埋下脸去了,晚霞变幻着颜色,西山东麓先沉进阴影里,山脊却让夕阳的余光勾勒出一道暗红的边,象一群脊背闪着磷光的大鱼,悄然无声地游进黑茫茫的大海深处。
队伍正在作出发前的准备,马儿关了一天,好不容易到了空旷地方,伸脖子尥蹶子地撒欢。命令下来了,提前埋锅造饭,喂足草料,晚八时行动。
就在这时,奉命前往铁路线侦察的便衣侦察员赶回来报告了一个新情况:
敌人突然增兵了,从兖州到邹县铁路沿线各大据点都新到了日军,意向不明。
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情况,敌人为什么增兵,是因为发现了这支小小的队伍?还能不能按计划过铁路呢?
锄奸部朱部长说:“政委,铁路沿线敌人机动方便,这样过路太危险了。”
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打开作战地图闷声不响地思考起来。朱部长习惯于他的这种沉默,也在顾自盘算着下一步行动计划。
过了好半晌罗荣桓扬起头来说:
“朱部长,立即将增兵情况报告师部和分局,建议他们注意防止敌人可能发动的冬季大扫荡。”
朱部长觉得罗政委比自己又看远了好几步。他应答着立即起草电文。
罗荣桓又说:“转移宿营地,后半夜到这里······”他把手指指在邹东山村土旺。
在敌后行动,迅速和保密是两大至关紧要的手段,在一地住长了难免不泄漏风声,所以到一地至多一天,有时一夜要转移几个地方。大家都知道麻痹等于自杀,所以再苦再累也无怨言。
侦察兵是最辛苦的了,部队转移,他们又深入敌人据点和铁道线。一天很快过去了,另一天又在等待中过去了,眼看着队伍受阻路东,罗荣桓心如火焚,他惦记着湖西的情况,怕拖一天一个成色,怕拖久了又生意外,他决定等侦察员摸来最新情况后,不等鬼子撤走就强行通过。
锄奸部长仍不同意,他深感责任重大,丢了一个部长没有啥,丢了一一五师的核心,那是大罪呀!罗政委不光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将,是鲁南人民心目中的希望,更主要的是倘有闪失不但解不了湖西之困,反而会给革命招致更大的损失。于是,他亲自带人上铁道线侦察去了。
这时,张各庄自卫团长张有峰送来了一个好消息。张有峰经常带人在铁道上活动,跟据点伪军中队长搞熟了,伪军中队长是本地人,央求张有峰别跟他太过不去,互相说好互不骚扰,他不到张各庄去祸害乡亲,张有峰也不去碰他,时不时地还给他们补充点儿弹药。那里没有鬼子,他可以和伪军中队长去谈判掩护过路。
罗荣桓还听取了各侦察组的情况报告:敌铁甲列车隔二十分钟走过一趟;两下店据点有鬼子一个小队,伪军一个中队;峄岭集有伪军一个中队;看庄也有一个中队。兖州一带新增的鬼子没有什么行动迹象,象是单纯增兵换防。
罗荣桓据此提出了行动方案,让敌工部科长跟张有峰去找那伪军中队长谈判,如果能行,今晚前半夜,移驻张各庄,三更行动,请伪军中队长带路过封锁线。傍晚消息就到了,谈判成功。
队伍出发了,一支由罗荣桓率领快马加鞭奔张各庄,一支偏离本队由敌工部科长带领插向西北方向。
后半夜在离铁路约一里远的地方,队伍接到了命令,停在一片树林子里,用预先准备好的破棉絮和麻袋片把马蹄包扎了起来。这下听不见嘚嘚的蹄声了,马儿的嘴也给扎了起来省得它咴咴乱叫。一切准备停妥,队伍又悄悄地行进,来到一片洼地跟前停住,洼地上长满了蒿草和葛藤,附近土岗上还有一片杨树林,杨树林跟前似乎是一片坟包。
罗荣桓政委看了看腕上那块夜光表,随即命令大家卧倒。随着轻轻的口令声,战马一齐卧倒在洼地里,洼地里湿漉漉的,夜雾轻潲,真有些凉意,连罗政委也安然地坐在地上,谁还有怨言呢!
前方高出地平线的铁道,象一道横卧在平原上的长长城墙。列车隆隆开过来了,车前的探照灯贼亮贼亮地劈开夜暗,脚下的地皮被震荡得颤颤悠悠。战士们努力控制着不安的战马,心急地观望着,谁也不知罗荣桓政委葫芦里装的是什么宝。
等待。难忍的等待。寒夜长空中只有不多几颗星星在眨眼,淸风打着俏皮的呼哨,掠过杨树梢,寒虫还在那里哼哼唧唧地吟唱,但已经是有气无力了。
枪响了。一声、两声,清晰然而显得很遥远,因为在空旷的平原上,在沉寂的夜空里,声音传播得格外远。
战马竖起了耳朵,这些久经战火的无言战友对一切声音都是那么敏感,尤其是枪炮声。
战士们窃窃私语着,间或探头瞭望一下响枪的方向。
“哎!那是什么地方?”一个稚嫩的声音问。
“远着哩,起码二十里!”答话声很老成,是湖南腔。
“嗯!那准是峄岭集!”说话的这个战士很自信。
“罗政委又在使什么锦囊妙计?”还是那个稚嫩的童音。
“看样子是引蛇出洞。”说话的这个是陕北口音。
“对头,象是调虎离山。说不定······”
“嘘!”有人制止四川口音越来越响的“演说”。
人们的心情既不象赛马那样惊险、紧张、热烈,也不象蹓马那样悠闲、淡漠、平顺,这毕竟是向前方凶险莫测的封锁线冲击。人们虽然被罗政委那镇定自若、沉毅典雅的举动折服,情绪上受到无声的抚慰,心中却不无紧张,充满了对敌情的虚妄的揣度和疑虑。铁道就横在面前,真想跃上马,冲过去。然而,罗政委依然按兵不动。
枪声密集起来了,象热锅炒料豆一样,炸的噼啪响,紧接着手榴弹爆炸声,脆生生的歪把子机枪声响起来了。
“注意!”锄奸部长严厉地下达命令:“骑兵连一排在前,通信排和电台跟首长,骑兵二排负责掩护、收容,各队保持间隔距离,不得超越,不准掉队,不许大声喧哗!”
罗荣桓政委看了看表说:“还有三分钟,铁甲列车过去就出发!”
不由人嘀咕,三分钟!就那么准?鬼子听你调遣吗?不可能!
然而,事情真象罗政委算定的那样,有好事的数着数刚满一百,铁路上由南向北开过来一辆铁甲列车,探照灯四下乱晃乱照,幸亏是潜伏在洼地,灯光从头顶上方掠过,鬼子啥也没发现。敌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峄岭集去了。
铁甲列车刚过,只听见罗荣桓一声:“出发!”接过警卫员牵来的白马,踩镫腾身一跃,稳稳坐上鞍子,魁伟的身躯象一座铁塔。不知为什么,钟连长有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老首长具有这样的法力,不管何等复杂的局面,何等迭起的波澜,只要有他在,百结迎刃开,波澜濯日平。
罗荣桓一抖缰绳,一磕马肚,那白马撒蹄朝前冲去了,骑兵连钟连长赶紧带队伍跑到罗政委前面。
静悄悄的夜,静悄悄的队伍,战士们自觉地按规定守纪律。这是一条进退自如,有极强战斗力的龙,龙头摆着,龙尾甩着,漫坡游近铁道。
日本侵略者霸占着铁路,在铁路沿线五里一个据点,三里一个炮楼,沿铁路两边的重要地段还挖了壕沟,布上铁丝网,壕沟有丈余宽,丈余深,一般很难通过,只能在有据点的地方放下活动的木板便挢通过,那木板桥由铁链、滑轮带动,由据点里控制着,跟中世纪城门口的吊桥差不多。
铁道封锁沟沿,伪军中队长和张有峰在这里等候,伪军中队长领着队伍沿着封锁沟向南走了二百米左右,来到炮楼跟前,上了便桥,炮楼上没张灯,黑漆漆地没一丝动静。过了桥,伪军中队长又领着走了一里多路,这才停下说顺这条道向西北,一路只有民团没有鬼子。”
罗荣桓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帮助了我们,我看你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干脆连人带枪归汉吧!跟鬼子没出路,我们都是中国人啊!”
“我这号你们还要?”
“只要你真心归汉,别人不收我收。自卫团长!”
“有!”
“别忘了给中队长点红点,多点一个!”(游击队给汉奸记的帐,做坏事点一个黑点,做了抗日的事点一个红点。)
“是!点两个红点!”
前边已是运河,流水淙淙。它流过富人的欢笑,流过穷人的眼泪。如今运河被腰斩了,运河上所有的桥梁都是卡子,鬼子汉奸既当作封锁抗日军民的关卡,又把这些卡子当作生财之门。
这是最后一道封锁线了。如果不抓紧时间越过去,那么铁道线上的敌人发觉了踪迹,就会拼命追赶,造成腹背受敌的局面。钟连长命骑手们快马加鞭。
运河还不到枯水季节,二十多米宽的河身里有多半漕水,战马是可以泅渡的,但通信排担心电台和发电机。如果让水淹了这些机器,通信联络中断,上级的指示、命令都将无法传递,自己的行动情况也报不出去。特别是在敌后作战,什么都可以舍弃,黄金、白银都可以当碎砖烂瓦扔掉,独有这能与延安党中央通话的电台是万万不能出差池的。钟连长提出袭击渡口,抢夺渡船的方案。
锄奸部长要他们想办法用智取,他说:“把你们的拿手戏使出来!”
“拿手戏?”
“对!草桥阅兵嘛!”
“喔!”钟连长恍然大悟,他嘿嘿笑了两声应答着准备去了。
草桥阅兵是怎么回事?骑兵连长有什么拿手戏?这在一一五师是尽人皆知的。这年春天刚进鲁西,草挢据点挡在部队东进路上,里边有伪军一个大队。骑兵连从剧社借了几身鬼子军装,钟连长穿好,带了几个人闯了进去。他们是摸透了伪军心理,怕鬼子,所以使用这个计策。骑兵连长几句半通不通的日本话把伪军大队长唬住了。加上“翻译官”的胡翻译,乱吓唬,伪军大队长规规矩矩命令大队集合,等伪军架好枪让“皇军”检阅时,骑兵连长一声令下,未花一颗子弹,就把一个大队剃了个精光。枪支弹药全数缴获。
“鬼子”叫阵了。
据点修在运河西,岗楼子里听见喊声,乱打手电。
“鬼子”叽里呱啦发火。
“翻译官”直着嗓子骂街:“奶奶的,你们是什么东西,眼瞎啦,看不见是太君!”
对方不敢使手电照“太君”了。
“快!把船划过来!太君要过河执行紧急任务!”
“哎!等一等!这就去!”
围子门开了,一个伪军拿着篙,一个提着桅灯,走出据点到河边上开了铁链子,上船撑行。
钟连长咕哝着不是日本话的“日本话”,让背电台和发电机的战士先上船头坐好,这才跟“翻译官”上船。
撑船的伪军讨好地说了声:“太君请坐好!”篙往岸上一点,船悠悠离了东岸向西岸行去。
“翻译官”给了撑船伪军一根烟卷,那伪军接过来放热子尖上闻了闻,就手夹到耳朵上。这盒烟还是朱部长保存的战利品呢,没想到在这儿给派上用场了。伪军得了赏,分外卖力,连撑几篙,渡船就到了岸边,拢住船,带着缆绳拴好铁链,还帮着“太君”托托机器,搭搭扶手,点头哈腰把他们送到了岸上。
四个人朝伪军扬扬手,大步走去,这时候据点里突然传来了喊声:“黄三保,快截住他们!”
钟连长听喊急忙命令:“跑步前进!”
敌人得到了命令,说是有大股八路骑兵越过封锁线往西来了,要运河封锁线的所有据点加强防范。伪军大队长怀疑这几个渡河的“太君”,想截住盘问盘问。
黄三保哪儿敢截,只是鬼哭狼嚎般地吆喝:“站住!”
伪军大队长见四“太君”飞跑,知道有诈,掏枪开火。
钟连长命令他们三人先行,他殿后阻击。
东西太沉了,眼看伪军越追越近,突然,左近十几米远的地方传来了嗒嗒嗒嗒的机枪声。
“嗬!这不是一班小老赵的机枪吗!”钟连长耳朵很尖。
“连长!连长!往这儿走!”连部通信员在吆喝。他牵着四匹马正守候在一片林子跟前,说:“连长!快上马!”
“奶奶的,便宜了这些舅子!”钟连长骂骂咧咧地朝通信员跑去,要紧的是先把电台和发电机驮上了牲口。
伪军不敢追了,只是老远无目标地放着枪。
曳光弹象天上的流星,冷枪乒乓。
“首长过来了吗?”钟连长问通信员。
“都过来了,三排也回来了,他们把峄岭集搅得不轻!”
“嗯!这样的仗打得有点惊险性是不是?”
“可不!哎!连长,我听七班大老姜说,罗政委能掐会算,是真的吗?”
“扯淡!共产党、八路军信那个?你没看罗政委脑门大嘛!那里头生来就是道道多。”钟连长一本正经地说。
“听说他师傅姓毛!给了他十二卷天书。”
“又扯淡,又不是宋江得石碣天书,那是咱们的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给了他两本兵书。”
这些话音里充满了崇敬和爱戴。
回到本队以后,罗荣桓政委下令休息,让大家拧一拧湿衣服,以免湿漉漉的身子受风寒。
时间已到半夜十一点钟了,根据地图测算,还有二百多里地,天亮前完全可以走完一半路程,余下的路要白天走,就是有虎穴也得去闯,因为每一分钟的延误,不知要生多少变故。罗政委看了看表,已到了电台联络的时间,他口拟了一份电稿,再次叮嘱王凤鸣、梁兴初,切切不可再捕人、杀人,告诉他们他已在前往谷亭的路上。
机要员借手电光立即加密,然后交给电台拍发。
前进路上还有许多据点,只要有一处纠缠,那么就会使尽快赶到目的地的计划破产。所以摆脱敌人可能的一切纠缠,就成了首要难题。
为了争取时间,部队轻装疾进,尽量不与敌摩擦。遇据点时,分兵交替前进,电台、通信排抄小道快速突进,而骑兵连三个排,顺大道交替对付敢于出来拦截的敌人。
队伍又上路了,顺着微山湖边大堤向南驰去。快马加鞭急如星火,包裹马蹄的麻袋片、棉絮已经磨烂了,好在湖西是平原细土,纵然快马急驰,马蹄声也不象走在鲁南山道上那样清脆响亮。
湖西是片肥沃丰腴的土地,原野寥廓,河汊纵横,湖水茫茫,是个鱼米之乡。马队驰过,苇丛里不时惊起野鸭、水鸟,水湾里常有鱼儿受惊甩尾的水声。青纱帐已经变黄了,但高梁只砍去了头,玉米只掰去了穗,这是抗日军民杀敌的天然战场和掩蔽物,所以要留到明年春天。
队伍疾风似地卷了六七十里,越过了无数条小河,行到鱼寨,据点里的敌人果然出来拦阻。钟连长率领一排投入战斗,无敌的勇士挥起马刀砍翻挡路敌人,冲过封锁线后,回身拉开阵线变纵队为横队,从敌人背后发起第二次冲击,趁敌混乱,二、三排似狂飙席卷而过。
钟连长在混战中左臂中了流弹,恨得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为了······我非端你这王八窝子不可。”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可掂着罗政委的安全,紧加几鞭前去寻找。
罗荣桓带着电台、通信排趁骑兵连吸引敌人注意力之际,早已越过封锁线,立在路口等着他们了。
“怎么样,有伤亡没有!”罗荣桓关切地问。
钟连长听问忙答:“没有!”不料胳膊不给他争气,稍一动身子就痛得他龇牙,他偷偷倒抽口气忍着。
细心的罗荣桓早察觉了,喊道:“卫生员!快给钟连长包扎!”
钟连长的通信员眨巴着眼睛,怎么也弄不明白罗政委是怎么知道连长挂彩的。不管连长怎么说,反正他认为罗政委能掐会算。
队伍折向西南,一路上据点少了,所以赶路也顺利了。已是更深夜残之时,原野寂寂,连狗也敛声歇息了。人们经过长途奔驰和紧张战斗,一旦身处静谧宁馨的田园之中,不禁有些松弛和闲倦,疏星隐显,扑朔逨离,幻奇空蒙的大千世界把梦引向了每一个疲倦的大脑。
“什么人!”前方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威严的呼喝惊破了长空,咔嚓嚓的枪栓声也打破了人们的眯盹儿。人们纷纷下马,以马体作掩护提防着。
青纱帐里有人快速跑动着,哗啦!哗啦!好象人数不少。这情况出现得太突然,因为根据情报,这附近二十里方圆内是没有敌人据点的,难道是敌人的夜袭队要到哪里去抓捕抗日军民?不!在这个游击区里,敌人还没这么个胆量。罗政委分析着敌情,钟连长已经迎上去了。部队散开了。
“你们是哪一部分?”
“我们是······”对方只答了半截就咽回去了,只听见有人小声说:“妈的!鬼子,碰上硬家伙了。快撤!”
“钟连长,告诉他们!”罗荣桓迅速判断出这是一支抗日游击队。
“我们是八路军!”
“八路军?”对方似乎又惊又喜。
“不行!让他们先过来一个!”有人小声说。
“拍巴掌,过来一个!”有人大声喊。
钟连长把马交给通讯员,走到罗政委跟前,罗政委表示同意,于是他拍着巴掌走了过去。
穿过密密高梁地,此时对面地沟里钻出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农民,不过他们手里都拿着枪,近到跟前逼住钟连长。其中一人一眼不眨地盯住钟连长右臂,当他划着火镰,靠微弱的火星看淸是“八路”时,他激动地抓住钟连长的胳臂问:“同志!你是哪一部分?”
钟连长见他们并无恶意,又口称同志也断定是自己人无疑,忙说:“我们是东进支队,从鲁南来!”
“一一五师的?”
“是!快让路吧!首长到湖西有急事呢!”
罗政委听见了他们交谈走过来说:“我是罗荣桓,让我们过去吧!”
那人闻听犹如见了东海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一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身边那些汉子围拢来足有二十多人也一齐欷歔。
罗荣桓政委扶起为首的这个道:“起来!起来!有话慢慢说。”
“政委,我是赵小栓啊!”
“小栓!是你!”
赵小栓是陕北吴起人,红军长征到达吴起时,他父亲牵着牲口把他送到了红一军团,以后就留在军团政治部工作,这后生头脑机敏,打仗勇敢,在改编八路军时,他成了排长。在队伍里学文化也是最积极的一个,因此,队伍开到晋西汾阳、孝义一带开辟吕梁抗日根据地时,调回师部当了干事。一一五师东进鲁西,争取地方实力派郓城保安副司令祝璧城部参加我军时,赵小栓跟着敌工部长去谈判,出了不少力。成立苏鲁豫支队时,他跟王凤鸣一起调去发展湖西根据地,担任四大队二中队长,带了一个营的队伍。他怎么会到这?又为什么如此悲恸呢?
“政委!快去救人啊!区党委统战部长王文彬,军事部长张如,全被杀掉啦,九个常委除了书记白志民,八个成了‘托派’,湖西让王政委搞惨啦!”
听赵小栓这么一说,罗荣桓政委心里阵阵发紧,忙问:“你们大队长呢?”
“他······他······政委,你快去,晚了,他也要成刀下冤鬼了。我们都是逃出来的‘托派’,我们有家难回,回去要杀头。投敌,我们死也不干!只能这么流窜······”
战士们闻听无不义愤填膺。那些难友齐声哀求,请罗政委快快驰救。
罗荣桓政委心如火焚,命令骑兵连留一个班,收容这些死里逃生的战友,让给赵小栓一匹马,跟他并驾齐驱,进一步听取他的汇报和申诉。
战马跑疯了,犹如离弦之箭,出膛炮弹,射向谷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