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有什么在响,现实和梦境如此交叠,我迟迟醒不过来。直到小腿上一阵阵酥麻感传来,我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摸到一个振动的物体。眼睛睁开一条缝,是我的手机,哦,拿倒了,绿色的,绿色的键,摁下去,好了,别再振动了,乖。果然不振了,就听手机里传来一声大吼:“成雅,你不想活了?”吓得我立刻被冷水浇了似的清醒,什么状况?
小心翼翼地贴近手机:“木木,我……”
“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牛!今天大老板亲自光临,你老人家竟然敢跷班?你彻底不想混了是吧?”
“我我我……”
“我个P,大老板十点到,你还有半小时,你最好给我按时出现,不然我都帮不了你,快!快!快!”她吼了两声,然后电话里只剩忙音。
我瞪着手机,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完蛋了!半个小时?我就是这么一丝不挂地冲出去打车直奔公司也未必来得及啊!何况,还有一双有力的胳膊正紧紧地箍住我,我挣都挣不开。只好推醒这胳膊的主人:“萧程,萧程,醒醒,放开我。”
他微微睁开眼睛,手臂反而拥得更紧:“不放。”
“别捣乱了,萧程,我要上班,都迟到了!”
他松开我,嘴角浮现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你可以动了吗?”
我稍微动了动,果然,腰酸痛得就像要断了一样,它和柔软的床铺好像形成了正负两极,被吸得一个劲地往下坠,一点也不想离开。可我要是就这么由着犯懒的话,我的饭碗就要保不住了。我勉力支撑起来,萧程在旁边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1,2,3,倒。”
TMD,我果然倒了,内衣只穿了一半。
“你疯了!我真的很急!”我绝望的想尖叫。
“哎,我就轻轻碰了你一下,是你自己倒下来的。”萧程笑着说,看我满脸焦灼的要挣扎起来,伸出一只手摁住我:“我帮你吧,你再睡两分钟。”说着,伸手到我背后,帮我扣上内衣的扣子。我哪还睡得着,可他的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有些笨拙却细致得像给最心爱的布娃娃穿衣服的小姑娘,没想到萧程还有这样的一面。我听见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心说不好,他不会又想要了吧?
可他只是拍拍我:“好了。”然后快速地套上自己的衣服,走了出去。
等我穿好大衣,拿上包准备出发时,他从洗手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
“我送你。”
“不用了。”
他不理我,拉着我就往楼下冲。出租车上,我焦急地看着手机的时间,刚才木木又打来一通电话催我,说大家都已经入席。好在老天保佑,一路绿灯,交通畅通无阻,九点五十六分我到了公司楼下。
我急匆匆往电梯走去,萧程拉住我:“成雅,要是谁敢为难你,你告诉我。”
我瞥了他一眼,告诉你?告诉你这个小P孩有什么用啊,你以为公司还是你耍个性的地方?我只能胡乱地“嗯”了一声,就冲进电梯,萧程在我背后说:“我在这儿等你吃午饭!”
啊?我刚想告诉他别等,电梯门就合上了。算了,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吧。
等到了公司我立刻把这事给忘了,太尴尬了,我竟然和大老板同时进的会议室,只是他是气宇轩昂地从前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拿着大衣的秘书;而我是从后门鬼鬼祟祟地溜进去,一只手还在往嘴唇上抹唇膏。得了,这坏印象是跑不掉了。
大老板是个严肃的中年人,和我们可爱的老总完全是两路人,所以每次他大驾光临,我们一个个的总是像等着检查作业的小学生,战战兢兢的。偏我像神风敢死队似的往枪口上撞,真TM有勇气。等我在四面八方的目光中坐到木木身边,已经是一身冷汗,大老板冷冽的眼光扫过来,只淡淡的不过两秒钟就转开了。
然后他就开始由“员工管理的疏漏”引申到“人事制度的不完善”,然后扩展到“整个管理系统的问题”,整个过程我的冷汗涔涔而下,如芒在背。
“做公司,不想做大做强,还搞什么!偏偏有些人观念陈旧,固步自封,你们分公司上个季度的业绩一点上涨都没有,还在守着旧观念吃老本,你以为还在国企里是不是?”
我们公司本来是国有企业,几年前刚刚重组上市,虽然是企业,可是由于国家控股,还算是半个事业单位,现在所有的分公司老总都是以前的各级领导,只有这个大老板是个“空降兵”,据说是市领导亲自指派到我们这个“先进带头上市企业”来的。
“就说这笔银行贷款,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落实下来!”
木木主管这一块,立刻回答道:“H银行信贷部现在正在人事变动……”却被大老板打断:“这一码归一码,人事上变动,会影响正常办业务吗?推卸责任的话就不要说了,这个月之内,给我办好它!”
木木苦笑,对方是个“超级海龟”,有些事没办法解释,他会认为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像革命一样,而不是请客吃饭,但在中国,有的时候,革命就是请客吃饭,主要人际关系不落实,你找谁给你批去?想贷款就贷了,你当我们公司的信用级别是三个A?上市前欠人家一国有银行几千万呢!你当银行信贷部做信用调查时真查不出来了?
“还有这个季度的订单,为什么这么少,这样下去你们这个季度很可能都完不成任务了,我看到时候在座某些人就要考虑考虑再就业的问题了。”很多人被他这么一说,汗“噌”地就下来了。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现在连事业单位都是合同制,凭之前的业绩吃一辈子饭是不可能了。
“主要现在是淡季,而且……”分公司老总试图解释。
“不要给我找借口!任务指标就在那儿,如何完成是你们的事!”
底下一片默然,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盘算,归到自己头上的指标完成的希望有多大。我也不例外,我头上的指标是十万,“远桥”那一家这个季度续约基本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我还算安全。 而且我还算新人,目前还是在各个部门来回调配,哪里缺人手就顶上,虽然在销售部,被分到的任务却比较轻,而且还是前人打下的关系,我几个电话就可以搞定的,否则凭我,怎么能拉到什么客户,以后我正式的岗位大约也不会在销售上,因此基本没什么压力。
这次的会似乎特别漫长,几乎每个人在结束之后都长吁了一口气,有几个人甚至直接趴桌上了。主要因为开得太吓人了,神经一直处于绷紧的状态,哪像在听我们自己的老总讲话时,你爱干啥干啥,愿意听他唠叨一番他欢迎,不愿意听偷偷趴着睡觉他也不管不生气。也许就因为这样,公司的氛围虽然比较轻松,业绩却一直上不去。
我腰酸背疼,坐在那儿几乎起不来了,木木冷着脸收拾着文件:“MD,真不想干了!”
我懒懒地说:“是啊,你不干有什么关系,还有你们家郑为等着养你呢!”
她瞥我一眼:“还说我!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无故旷班,你这个月的全勤奖就这么泡汤了你知不知道?”
唉,我心里长叹一声,五百块钱啊,够买那双刚看上的靴子了。
“没干什么,睡过头了。”
“你骗鬼去吧!看你眼圈乌黑的,十有八九——”她拖长调子,脸上露出一丝坏笑:“纵欲过度了是吧?”
Bingo,答对了。但我当然不能如实回答,否则我还不得被她盘问到吐血为止。再说了,那种事,那种关系……
“真就是睡过头了,手机是振动的,都没听见。”我尽量诚恳地看着她。
“你最近有点神出鬼没的啊!老实说,是不是有情况了?”
“大姐,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看到我都问同样的问题啊?而且你怎么说也就二十多岁,怎么问问题的方式跟我妈差不多。”
“关心你呀!不知好歹的丫头!”她抱起文件夹准备离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成雅,H银行信贷部新上任的主任据说是你师兄呢!S大的。”
“是吗?你调查得倒清楚。”
“那当然,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到时你得陪我一起去,跟他聊聊学校的事,拉拉关系,我就比较好开展下去。”
“好。”木木帮我这么多,我没理由不帮她,“他叫什么名字,也许我认识呢!”
“林哲,听说过吗?”
我在茶水间里端着一杯热咖啡发呆,对了,上次遇见林哲时萧程说他快要升部门主任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以前只听说林哲在一家国有银行待了三年之后跳槽去了外资银行,那时我和他已经形同路人,对于他的信息我都是自欺欺人地回避。因此,我清楚他常用哪款男式香水,清楚他常抽哪个牌子的烟,清楚他常去哪家饭店吃饭,等等,就是不清楚他具体在哪家银行上班,真可笑极了。
我啜了口咖啡,苦笑了一下。这世界真小,木木要是知道就在昨晚,我还衣衫不整地和她将要去谈判的大人物大眼瞪小眼了一番,她是会兴奋还是叹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