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山妮等人把小黄瓜与江剃头送出好远。小黄瓜看着郎山妮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抹着眼泪，心里很有些难过，他每走几步都要向后张望一下，哭得很伤心。江剃头叹口气，拍拍小黄瓜的肩膀：“儿子，我们快点儿走吧！路还远着呢！”小黄瓜回过头来，拿出郎山妮给他的干粮，啃了起来，赌气不跟父亲说话。
江剃头和小黄瓜一路上边走边琢磨，去哪儿啊。到处都是日本人控制的地区，江剃头肯定是被通缉的对象，如果遇到鬼子和伪军的侦缉队，还是死路一条。
果然，就在他们走出山口十里外，前面就要通过第一道鬼子和伪军把守的路卡，很多老百姓聚集在山下的土路上，接受搜查。江剃头让小黄瓜在草丛里坐下，自己隐藏到一棵大树的后面，观察了一会儿。原来，日本鬼子在设卡抓什么人呢，只要看到有人从山上下来，不由分说就直接抓。
江剃头害怕极了，虽然不知道抓谁，但肯定他是跑不了。他不免对急急下山后悔了，倒吸了一口冷气，回来对儿子说：“孩子，看来还得原路返回了。”
“你不说鬼子也要抓郎大姐他们吗？”
“不是那么回事，还是八路军防区安全。”江剃头叫起小黄瓜，两个人小心翼翼又按照原路返回。九峰山“小狼队”驻地的哨卡早就将这个情况汇报给郎山妮，大家都笑了。
这回江剃头可无话可说了，人家仁至义尽，能收留那是恩赐。回到九峰山，江剃头就拉着儿子给郎山妮道歉，大家都没责备他，反而劝说他，安心在山上，日后等着八路军反攻，日本鬼子的末日不会远。江剃头感激地点头。
小黄瓜十分高兴，看到郎山妮等人觉得更加亲近了。丁大雷看着江剃头父子两个人重新回来，不得不对郎山妮跷起大拇指。他悄悄地问郎山妮，如何算得到江剃头二人重新回来。
郎山妮却笑而不答。这点计谋没有，她就不是指挥员了。
郎山妮对重新回来的江剃头却不再客气，那天开会，她把江剃头叫去，居然把江剃头的老底都抖了出来。郎山妮对江剃头说：“我知道你的底细，你给孙传芳造枪，根本就没拿到大洋，还因为一把枪炸膛，差点丢了性命，我说的没错吧？”郎山妮笑着看着江剃头。
“这个……”江剃头哑口无言，低下头说，“我是故意的，不想让他们拿枪打老百姓。也就因为这个，我……差点儿被砍头。1928年，日本人又把我抓到济南府，可我不干活儿，日本人把我整进监狱里。后来我逃出来的时候，就剩下六十多斤。我隐姓埋名，娶了媳妇后，就在徐州兵工厂当工程师，可还是瞒不住。我结婚后，就赶上徐州战役，工厂迁移，我老妈得了病，没有跟部队去重庆，就留在了山东家里。后来在小黄瓜七岁的时候，一个日本神秘机构得知我的身份，派出宪兵抓我们到了济南府，还是和上回一样，让我就范，给日本军工企业当工程师，我不干，他们就抓走了我妻子，但她宁死不答应做诱饵，在监狱被宪兵队轮奸……酷刑折磨，后来气息奄奄的时候，被扔进黄河了。我后来得知妻子的死，就开始绝食。日本人大概也不希望我死掉，觉得我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就放我和孩子出来，在济南府的监视居住，经常有人来劝我。有一天，我趁着日本人疏忽，就带着孩子逃到了乡下，从此再也不出山。”
“哦……原来这样。你很有骨气。”郎山妮先前也不明真相，这时佩服起来。
“日本人侵略中国，躲是躲不过去的。”江剃头站起来，恢复了当年工程师的风采，“我答应给你们造枪。只是造枪，咱现在没条件，”江剃头说出了客观事实，“人家国民党军队那时候是有厂房、有设备，最主要还要能发电，不然那机器转不起来。其实，我一直不答应你们，其一是你们没条件；二呢，也没地方冶炼钢铁，一般钢材不能造枪筒，不然会炸膛，在国民党军队的兵工厂，就出现过事故。那个厂长贪污了造枪的大洋，采购次品钢材，弄出很大批量报废事故。为这事，那小子跑了，那整批枪两千多杆都报废了。”
郎山妮皱眉，她这才知道江剃头一直不合作的原因。“这么说，咱没条件了。”她遗憾地说。
“条件是没有，即使现在你给我钢材，能发电，有机器，那造出来的东西也是次品，不能上战场。鬼子的三八大盖，那是早些年，一个叫有坂的工程师设计出来的，也叫有坂步枪。三八式步枪早在咱宣统年间，人家就定型了，那时候日本人还和苏联大鼻子打仗，没侵略中国，还卖给咱们一些。据说满洲张大帅的兵工厂，还有阎老西的太原兵工厂都仿造过，但威力不足，不受士兵欢迎。步枪是精细活儿，瞄准基线长，枪筒必须直，要有好钢材，射击精度才好。你们没看那日本人，个子小，但射击准确，这就是枪的功劳。”
“照这么说，咱就整不了枪了。”徐十法失望地抽出烟袋锅，往里面塞烟叶。
“那倒不是，人不能让尿给憋死。现在鬼子猖狂，我要不教给你们东西，不一定哪天被鬼子打死了，也枉费了我这张中国人的人皮。”江剃头的这番话，说得大家心里热乎，原来他不是躲着不造枪，而是“小狼队”和八路军目前根本不具备条件。
“那您能教我们什么？”郎山妮问。
“我可以教你们造地雷，日后条件允许，再造手榴弹。地雷比较好弄一些，听说海阳那边用石磙子弄地雷，日本人拿它没办法。”
“石磙子，能造地雷？”
“当然能，只要解决地雷引信问题，就能炸。那威力不差，铁西瓜爆炸后，碎片少，威力不算大，可要是石头炸开了，你们想想，那得多大的一片，碰上就得伤。”
“那伤了，鬼子还会养好。”徐十法说。
“这你就不懂了，炸伤一个，就得有两个鬼子伺候，他不得不背下去。日本人特别在乎伤员，小日本人少，互相都是一个村、一个县的，出来打仗都有个照应，你要是能炸伤他百十来个，想想，几百个鬼子就失去战斗力了。”
“江大哥，原来您懂打仗啊！”丁大雷惊讶地喊，“真是想不到！”
“这不算啥，能造枪的人，要是不懂得怎么打，就是土鳖了。”
“那我能学吗？”
“慢慢来，首先跟我弄炸药，需要胆子。”
“那没问题。”
“那就好，剩下就是技术活儿了，你慢慢学吧。至于能不能学得会，就要看能耐了。郎大妹子，用这个抵我们父子俩的伙食费和房钱，总行吧？”江剃头看着郎山妮。大家都笑了。
“原来您有那么多悲苦的事，我也不知道，您多原谅！”郎山妮道歉。
“不，是怪我。以前要是跟你们正儿八经地说，也不至于误会了。”江五羊诚恳地说。
一枝花看到江剃头有些尴尬，就端一碗茶水过来，给江剃头送上。“我就说你有两下子，这才能这时候不用，那不糟蹋了。再说，也要给我家大姐报仇啊！”江剃头看看一枝花，也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我时刻都想着报仇，可我害怕孩子再失去亲人。”
小黄瓜这个时候却拽住江剃头的胳膊说：“爹，你看，婶子长得多像娘啊！真像娘啊！”
小黄瓜愣眉愣眼地看了一枝花好几眼，幼小的记忆虽然模糊，可还有点亲娘的影儿。一枝花脸上一热，搂过孩子。小黄瓜站在一枝花面前，怯怯地喊了一句：“娘！”
“乖孩子，以后俺就是你娘亲！”
江剃头眼圈一红，想起死去的媳妇，见孩子这么喜欢一枝花，他也很高兴。细细地从一枝花的眉眼看，她的身形和举止还真像孩子他娘，心里暗说，这小黄瓜眼力还真不差，可嘴里却训斥小黄瓜：“别乱说，是不是想你娘了。快别闹了。”
“就是俺娘！”小黄瓜这句话，说得一枝花脸红一阵，白一阵，大家伙儿都看她，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晚上，一枝花又打扮了一下。这次不是去找江剃头，而是直接来到了郎山妮房里——她是受丁大雷的委托，前来替他向郎山妮提亲的。郎山妮看到一枝花满身新衣，脸上还带着喜气，就明白几分。还没有待一枝花说话，郎山妮就堵住了一枝花的嘴。“姐啊，最近啊，我们‘小狼队’遇到了很多事情，我们要造地雷，可没有黑火药，打日本鬼子，光有热情也不行。如果你有什么别的方面的事情，我现在不考虑。”
“嗯，这个，什么事情都好说嘛！你真的不打算考虑？再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以前那个亲事都怪我眼拙，也已退掉了，以后我再给你找个好的。”
“我真不考虑这些问题，你不用再谈了！”郎山妮知道丁大雷又在捣鬼，就生气地叫春芽过来，“春芽啊，我还有点儿事情，你帮我送花大姐休息吧。”
一枝花人是出去了，可心思还在郎山妮身上。她小声向春芽打听郎山妮的事：“哎，我说春芽啊，咱队长最近是怎么了，你知道吗？我看她怎么有点儿不太高兴呢？”
一枝花拉着春芽，关切地回头看了一眼郎山妮的背影。“谁说不是呢！俺们小姐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江大哥提出的条件，一样都难弄到手呢，什么棉花啊，什么硫磺啊，造火药的东西都不好弄，你说她能不上火着急吗！这几天小姐都瘦多了呢。”春芽有些心疼地说。
“也是的啊，这家这么大，不好当啊。”一枝花也觉得自己太没出息，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命都保不住了，大当家的哪儿还有心思想这个。
一枝花带回消息，没让丁大雷太过失望，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丁大雷总会往好处想，鼓励自己坚持到底。见提亲说不通郎山妮，丁大雷马上就又想到一个坏点子。他在心里打好主意，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浮上黑黝黝的脸膛。
丁大雷打起了小黄瓜的主意。上午，他把小黄瓜哄出来，带着孩子去后山打鸟。来到后山，丁大雷特意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正在树上鸣叫的几只鸟儿投去，谁想石头打在了树干上，把正在唱歌的几只小鸟当时就吓得四散逃命。丁大雷不好意思地瞅瞅小黄瓜，然后笑了起来，小黄瓜也拍着手，笑说丁大雷是笨蛋。
“小黄瓜，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