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城王宫大殿,庄严雄伟,金碧辉煌。身着盛装的阁罗凤威坐于大殿之上,傲视群臣。他嘴角噙着些许笑意,流露出内心的骄傲和喜悦。他为两个弟弟又立战功而骄傲,为南诏通过此次胜利又进一步巩固了王权统一而喜悦。而这次胜利对一向反对他改革内政的旧族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刺激。总之,阁罗凤心情大好。而殿下的文武群臣则表情各异,或喜,或忧,或羡慕、嫉妒、恨,或捉摸不透。他们都在等待得胜回朝的晟崇和成进上殿觐见,接受封赏。对于阁罗凤而言,他等的不只是南诏凯旋的大军将,自己的左膀右臂,还是他的两个弟弟。他们的归期比呈报的日期已经晚了半月有余,他等得十分焦急。虽然他们在身边时,一个犟,二个倔,时常轻易地就气得他气血逆流。可是几个月没见了,他还真想这两个弟弟。
殿外逐渐走上来一小群人,个个英姿飒爽,步带矫健之风。
“臣弟率众将士拜见王兄。”晟崇一行人一起参拜阁罗凤。
“免礼。”内心明明是十分想念,可是语气上还是听似不冷不热。他本来觉得有很多话,可是面对面时又都语塞了,总不能像女人一样哭哭啼啼,互诉衷肠吧,自己可是一诏之主。
众人起身,罗时开始宣读对整个战况的奏报以及战利品的获得情况。大量的俘虏,战马,军械,粮草......令朝堂上的大臣赞不绝口。可是有些人,比如各部的长老,世袭的王族则心里不快。这次打仗阁罗凤只用了罗苴子,而没用他们的乡兵,这些战利品他们是分不到的。看着偌大块肥肉,眼睁睁地都成了别人的碗中餐,心中自然不是滋味。这也是阁罗凤的意图,一方面他不想让旧主的传统势力壮大;另一方面如果俘虏分给他们,也只能成为他们肆意虐待的奴隶,固守奴隶制的武器。可是在他手上却将会有更大的用处,成为助他成就南诏大业的开始。
听着罗时汇报完,阁罗凤开口道:“好。这场仗打得漂亮!这样一来,不仅剪除了越析这个心头大患,还威慑了其他诏的残余势力。可保我南诏安定。可喜可贺!”
“恭贺诏王出师大捷,保我南诏荣盛千秋!”朝堂下的大臣不论是诚心还是假意,都一同跪拜,齐声恭贺。
“平身。”果然是一代诏王,阁罗凤的气场强大霸气。“传元旨意,犒赏三军。”
“谢王兄。”“谢诏王。”晟崇率众一同谢恩。
“此外,除了按照军功逐级封赏各将领和士兵,这次元还要特别赏赐一个人——肖蛊。”
“草民在。”肖蛊只是和晟崇相识,做了他类似于师爷的角色,并未领官职,所以自称草民。
“元看过之前的奏报,这次我军能够大获全胜全靠你的计谋和才能。说吧,想让元赏你什么?做军将还是清平官。”肖蛊的才能阁罗凤是了解一二的。
“草民不敢贪功。此次能够获胜,全靠崇王和各位将士视死如归,英勇杀敌。相比之下,草民所做的微不足道。草民不才,性子也散漫,恐难当大任。在三殿下帐下谋一小职已是造化,不敢奢望更多,请诏王成全。”
阁罗凤会意一笑:“又是这些话。好吧。元知道你们高洁之士往往不喜欢功名利禄缠身。元不强求你,什么时候想做了,元随时欢迎你。但是金银财帛这次你是不能拒绝的。”阁罗凤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来让肖蛊入仕,被拒绝也不止一次了。
“谢诏王。”肖蛊抬头谢过阁罗凤,收回眼神时看到毕摩乌达对自己意味深长的笑。他微微回视,又面色冷冷地站回一旁。虽然同朝为官,有时不得不合作,但是在心里他不喜欢他。
“将战俘和战利品都交给各六曹长,元已经下过旨意,他们知道该如何安置。”阁罗凤早就对战俘做了筹划,这是他开疆拓土,兴盛南诏的一部分。“此外,晟崇,”
“臣弟在。”
“战俘安置的事就由你全全代元负责。”
“是。”阁罗凤的这个决定,引来朝堂下的一片议论,谁都知道这是个重要的差事,关乎南诏的未来。晟崇能但此重任,可见阁罗凤对他的器重。
因为阁罗凤一直想废除奴隶制,学大唐实行均田制。而这虽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但是旧主们却各个人心惶惶,心怀不满。因为如此一来,他们的利益将受到极大的损害。本来他们与阁罗凤双方势力均衡,相持不下,可是晟崇得胜归来打破了这一格局。晟崇所获得的大量战俘和粮草使阁罗凤再不需要旧主的支持,就可以广恳农田实行新制。眼下,阁罗凤又把实行新制的任务交给晟崇,要是换成其他人,旧主们还可以威逼利诱,与之抗衡,可谁敢跟不讲情面,手段狠辣的晟崇较量?何况他现在军权大握,威信大增。旧主们怎么想,怎么肯定晟崇是个棘手的敌人,都不想让晟崇获得这个差事。他们互相传递着眼色,本来不想得罪晟崇,但如今,却不得不做了。
“臣,有事启奏。”一名拥护旧主的官员受意上殿。
“讲。”
“臣认为崇王殿下不适合担当安置战俘的重任。”那名官员开门见山。
“哦?为何?”阁罗凤心知肚明是旧主不想让晟崇参与此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受阻了,这次他倒要看看旧主有什么话要说。
“据微臣所知,此次一战,越析闻得崇王抓获了南矶宫主后,同意投降和谈,条件只是归还宫主即可,但崇王却觊觎宫主美色,不顾越析和谈的诚意,出尔反尔,执意开战,血洗宾川,造成双方不必要的牺牲。于赠虽被驱赶到龙佉河对岸,但想必义愤难平,越析俘虏更是怨声载道。微臣认为,如再由崇王担任战俘安置,恐怕战俘难服,或许还会生出事端。”
“晟崇,可有此事!”抓获南矶宫主,与越析和谈的事情,阁罗凤事先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曲折。
殿下一时没有人再说话,一起来受赏的军士都偷偷地瞟瞟晟崇的脸色,揣度他的意思。感觉到众人眼睛都向自己刺过来,晟崇不准备隐瞒,因为朝廷纷争奈何不了他。他刚要开口,谁料成进接过话:
“王兄。一切都源于一场误会。刚开始我们认为抓了宫主,其实是弄错了,那个人根本不是宫主。后来抓到了真的,但是被人劫走了,越析与我们造成了误会,所以双方又打了起来。”
晟崇知道成进的避重就轻是为了自己。虽然说得模糊,可是也没有假话,便没有阻拦他。而且自己确实有私心,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月儿的存在。
“进王如此避重就轻,明显是护着崇王。老臣却听说:崇王殿下在宾川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因为认为是越析抢回了南矶宫主,才不顾一切,主动与越析开战的。”
“老臣也听说,越析于赠曾派人主动议和,只要我南诏肯将宫主归还,就从此归顺,绝无二心。可是崇王却为一己私欲,迟迟不还,企图将宫主占为己有。”
站在一旁的诚节听到这些,表情复杂。他看上去很严肃,很为晟崇担忧,但是眼神中却流露出一副看戏的表情。参奏晟崇的人一个接一个。
“老臣也有话说,崇王夺人所爱,为女色不惜违抗诏王的旨意,弃两国士兵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旧族,怎么对军中的事情知道得那么详细。莫非安插了细作?”成进一针见血地回击了旧族。
“诏王,请明察。老臣开始也以为是风言风语,后来详查之下证明绝不是空穴来风。”作为五大清平官之一的旧主和卓,是有权利查南诏一切事宜的。
晟崇知道这些人是故意找他的茬,便不想再与他们啰嗦隐瞒,正面交锋才是他的作为。他刚想开口,却被肖蛊抢在前面。
“诏王,请息怒。成王殿下刚才说的句句属实。这其中确实有误会。”肖蛊极力为晟崇开脱。他想着既已成事实,也无法挽回,总要在众人面前有个说法,让诏王有个不处罚晟崇的借口。
“就算是这样,崇王也有失察和办事不利之罪。本可化干戈为玉帛,结果却要兵戎相见。”旧主揪住不放。
“晟崇,可有此事?”
“越析惹臣弟不快,臣弟就将它一举剿灭。”晟崇终于开口。
“你就知道打打杀杀,六诏世世代代流的血难道还不够吗?”真是越说越气。阁罗凤心念晟崇是傻子吗?什么都认了,自己还怎么保他。
“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元也不知道该信谁。不过不论事实如何,崇王办事有欠周全是肯定的。安置战俘的事情以后再说。回府反省去吧。”阁罗凤手一挥,示意晟崇滚蛋。他深知旧主的目的,旧主见目的达成,也不再多说。本来也不是要命的事情,不能弄巧成拙。
大臣们陆续都退朝了,阁罗凤则回到书房独自郁闷。本来还想举办一个庆功宴,现在什么心情都没了。臭小子,说话做事也不用点心,让旧主抓了把柄。
“三弟,四弟。”诚节从后面唤住晟崇和成进。
“二哥。”他们一起向诚节施了一礼,就是这一礼可以说是对他的尊敬也可以说是对他的疏远。诚节待任何人都是温和的,可是感觉这温和之下有太多的心思,就像他看上去像个汉人君子,可是骨子里却是传统的蒙舍人,不喜欢和汉人结交,也不喜欢阁罗凤在南诏传播汉人文化的想法。
“成进,这次回来你的变化最大,黑了不少,也长个了。像个大小伙子了。”诚节笑着说,眼神中流露出的是真情感。
“二哥就别取笑我了。我又没给你带礼物。你们聊吧,我累死了,先回家睡觉。”成进最讨厌应酬,而跟诚节在一起,有时候会让他感觉就是在应酬。
“晟崇,你刚才不会真生气了吧?也怪王兄,听信那些旧族谗言,本来你出生入死为南诏打江山,不止不封赏,现在还落个闭门思过的处罚。我听着都替你不平。”诚节的话中每一个字都载着挑唆的意味,晟崇当然领会他的意思。
“二王兄说笑了。王兄罚我自有他的道理。二王兄也要体谅王兄的难处。你我兄弟当勠力同心帮助王兄共抵旧族才是。”晟崇心知肚明,阁罗凤的做法是想保护他,也不想跟旧主闹僵,说到底是为了南诏。
“那是自然。”
“二王兄要是没什么事情,臣弟先告辞了。”
“等你休息几天,我给你接风。”
“那就先谢谢二王兄了。”
望着晟崇远处的身影,两个字从诚节的口中飘出“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