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柏赶着马车回了院子,芙蓉秋水在马车里昏睡着。
那石和铁梨花站在院子里,看着李平柏抱着芙蓉秋水回屋,连忙跟了上去。
铁梨花说:“蒋凡晨呢?”
李平柏摇了摇头,一脸的灰暗。
那石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床上的人身上,这个姑娘长得和李豆蔻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眉眼里少了一些戾气,柔柔弱弱的。那石坐在床榻边小心翼翼的给她盖上被子。
铁梨花问:“她是谁?”
门外刚刚伸进一只脚的蒋凡晨说:“她是那石的女儿,她快死了。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蒋凡晨的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愤怒。
“我进屋子的时候,她已经把一整瓶的黄泉之水都喝了,床上躺着太中大夫家的公子。她也不哭,就是呆呆的看着我,问我,你也是来买我的吗?”
“我摇了摇头,对她讲,我来带她走。她就笑了,把衣服穿了,就跟着我。我们才走到穿花走廊,楼里的狗东西就醒了。几个衣不蔽体的姑娘从开着的房门里跑出来,满身都是血。嘴里喊着些什么。”
“我往屋子里一看,地上一个姑娘已经奄奄一息,床边绑着的姑娘已经疯了,呆呆傻傻的。”
“我将几个龟男并着老鸨绑了,南宫宫主夜明月就来了,我们二人打的天昏地暗。我将几个老鸨砍了,等着黑白无常来收魂,天快亮时,他们来了。我让他们给夜明月定个罪,我好杀了她,谁知他们算来算去竟说她阳寿未尽,死不了。我偏不信,就抽了刀砍了夜明月几下,谁知即使伤了她,也难夺她性命。仿佛冥冥之中有神灵守护一般。”
“黑白无常说这是天意,他们只将生死簿中点明了昨夜要死的亡魂带走了,剩下一大屋子的腌臜货色。”
屋子里陷入了死寂,那石觉得心快要爆炸了。他只能看着芙蓉秋水的躯体慢慢的在空气里融化,穿窗而入的风吹起了床幔,那石的背影看起来如此的孤单。
那石他挥了挥手,李平柏并着蒋凡晨、铁梨花退了出去。片刻之后,送魂歌响了起来,李平柏背靠在门上,脸上满是泪水。他看着明朗的天色,感到自己的心又冰冷几分。
铁梨花看着神情各异的两人,没有言语,静静的去了厨房,叮叮当当的做起了早饭,袅袅炊烟在空气里渐渐淡去。
很久之后,李平柏进了屋子,那石席地而坐,两目微阖,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嘴角都是血。
李平柏抱住他,那石感受着李平柏的心跳,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喃喃的说:“这都怪我,都怪我。”
李平柏说:“这不怪你,是命吧。”
蒋凡晨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发着呆,噬魂兽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猫儿卧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的。几片树叶落在石桌上,蒋凡晨问自己:“这落叶是命运让它们落下的吗?”
晌午时分三个人一只狗一只猫围坐在饭桌前,铁梨花布好了菜。
蒋凡晨说:“铁姑娘,你日后有什么打算?皇帝老儿让你到我们这里来办差,是要什么东西吧。你说吧,能帮你的,我们就帮。你也是可怜人,我们不难为你。”
他的话刚说完,那石就晕了过去,蒋凡晨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将药丸喂给那石。李平柏和扶着那石进了里屋。
铁梨花说:“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帝身边的人。”
蒋凡晨说:“因为一切都太巧了,我们才回来,无名就出现在巷子口;我们刚知道王府出事了,你就出现在院子了。这冥冥之中的太多的巧遇难道是缘分不成。所以我有心试探你,果真我刚出门后面就有人跟着。好巧不巧贵为王公贵戚的南宫宫主竟然大半夜的在一家妓院里候着,让我抓了个正着。这普天之下可以让南宫家族准时赴约的也只有皇帝一人罢了。你们想借我等之手除掉她是吧,新月公主。”
“今日我将胭脂楼的事情讲了,你竟然连一点好奇心的没有。记住,可爱的女人一般不会太镇定。你给那石下的毒也不必解了,普天之下的毒还没有我不能解的。回去告诉皇帝老儿一声,我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谁都不行。门在那里,恕不远送!”
铁梨花看着眼前睿智的男人,在心里发出赞叹。她的心里涌动着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她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要么是他的心,要么是他的人。
蒋凡晨进了屋子,查看了那石的伤情,有些颓败的叹了口气。
蒋凡晨说:“这是他第几次被人下毒了?”
李平柏说:“记不清了,反正每次受伤的都是他。”
蒋凡晨说:“我们回王府吧,进了王府只被王府监视,总好过这里腹背受敌。”
李平柏点了点头,同情的看着床前的噬魂兽说:“花边就是要委屈你了,夜里再也不能乱叫了啊。”
黄昏时分,三个人就搬进了管家安排的偏院。
那石醒了,知道铁梨花给自己下了毒,心情有些沮丧。
蒋凡晨打趣的说:“好徒儿你该不会是觉得这姑娘是真的喜欢你吧。”
那石说:“你们走了之后,铁姑娘一直在哭,五更天的时候才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这骗人的本事真是了得啊。”
李平柏听了和蒋凡晨对视了一眼,彻底的无奈了。
蒋凡晨说:“你也不问问你中的什么毒?那铁姑娘什么来头,竟关注些这个。”
那石恍然大悟的说:“对啊,那你给我讲讲。”
蒋凡晨理也不理,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生起了闷气。
李平柏在对桌坐了,看了看两人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把夜明月放在面盆里,还有就是她是男的还是女的,还有就是她为什么哭。”
蒋凡晨看了那石一眼说:“你也想知道吗?”
那石点了点头,灰暗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血色。
蒋凡晨看着有了一点活力的那石,心里感到一阵阵的酸楚,他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那石和李豆蔻还会生出什么样的纠缠,但是那石骨子里的那种单纯和善良还是存在着。这应该是这个灰暗的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亮色吧。
那石和李平柏期待的看着他,他笑了笑开始讲起来。
“我点了她的穴位,结果她一下子碰翻了油坛子,我又要带着她和那些老鸨对峙,她又如此肥硕。只能放到那面盆里,只有那个装得下。我让七八个小厮抬了,腿都打着颤。她又在盆里叫骂不停,我就用手一扯,结果就扯了不少布下来。……”
那石看着蒋凡晨口沫横飞的样子,想象这这滑稽而血腥的场景,渐渐的放松下来。
几天之后,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妓馆都关了门。南宫宫主胭脂楼的事故已经成为皮影戏里最受欢迎的故事。
十殿阎罗看着生死簿,突然抬起头说:“让黑白无常把那几个蒋凡晨杀了的亡魂带到殿上来,朕要见一见。”
判官吃惊的看着他,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十殿阎罗晦暗不明的神色,闭上了嘴。
黑白无常战战兢兢的带着几个亡魂上了殿。
十殿阎罗问:“就是这几个。”
黑无常说:“是的。”
十殿阎罗说:“看着就是些奸佞之徒,把他们放到游魂冤狱去,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判官说:“使不得,这些凡人的好坏是生死簿上写了的,他们这一世不过是……”
还没等她说完,十殿阎罗已经下了殿,笔直的站在几个亡魂面前,他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们知道你们是坏人吗?”
几个亡魂哆哆嗦嗦语不成句,十殿阎罗又神经兮兮的对黑白无常说:“两位爱卿有没有良知啊。”
黑白无常不知所措的看着十殿阎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判官急急忙忙的下了殿说:“陛下,这唐朝已呈颓败之势。乱从民起才能改朝换代,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所以总有人要当坏人。六道轮回就是这样运转的。”
十殿阎罗意味深长的看了判官一眼,一挥袖子走了,转眼间就不知所踪。
白无常说:“判官你真不该多嘴,几个亡魂消失了就消失了,您为什么要劝皇上呢。我们几个常在尘世间走的,作恶之人见了不少,可不是生死簿上区区一个坏字可以概括的。即使是杀人,也可以把刀口对的准一点,让死去的人痛快点。可是偏偏有人杀人不是这样,这个生死簿上也写了么。”
判官呆住了,她看着亡魂和黑白无常消失在视线里,感觉自己离皇上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