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明德宫里灯火通明,塔慕一袭青衣宽袍端坐在案几之后,手里握着一卷书简。
她看向褚钰,眉眼间是不解神色:“这计划难道不是王上定的么?王上该知道作战最忌讳的便是犹疑不决。”
“孤王深夜来此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褚钰被戳中心口,语气带着三分怒意:“宫里便交给你,希望孤王回来的时候不要翻了天。”
褚钰伴月而来踏风而去,塔慕心里除了生气,更多的是不安,从没有哪个女子能让褚钰这般心思的挂念,苏平珺是第一个。
靖北王的这场谋算里,褚钰横插一脚将苏平珺拱手推出,只为了能让他的计划更加快速实施起来,可最无法预测的是苏平珺的生死。
本来她的死活没什么重要的,但现在褚钰坐不住了,深更半夜跑来明德宫里告诉她,他要去追回苏平珺。
“简直胡闹!”塔慕将书卷拍到案几之上,皖苏见这场面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尴尬的立在一边。
沉寂良久,皖苏问道:“难道王后就由着王上去?怕是有危险的罢。”
“哼。”塔慕轻哼一声:“靖北王不是傻瓜,到口的肥肉哪里有那么快吐出来,褚钰八成是空手而归。”
褚钰骑着入夜出宫门的时候,脑海里反复回想塔慕的话,他知道她说的都对,只是他心里总是放不下这个念头。
他忽然之间不想让苏平珺死,计划里并没有计算她的死活,可人质不是那么好当的。
满天星辰下,褚钰策马而奔,尘土飞扬在身后,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住进了他的心里。苏平珺的那颗七窍玲珑心,当她见到靖北王的时候该是都看透了,不知道会不会记恨他。
即使褚钰改了主意,但身陷靖北王手中的苏平珺却不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恨褚钰,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君王最正常的选择。
一辆宽驾马车上,苏平珺闭目养神,车外的风顺着帘子透进来,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西纱的父母因为战乱死于战场,金国和苏国的区别便是,女子也可以上战场,她孤身一人入了金宫,却不曾想又卷进了靖北王谋反的事情里。说到底还是苏平珺连累了西纱,如果她不是她的丫鬟也不会有这些事了。
靖北王拿西纱的性命威胁苏平珺不准耍花招,正戳进苏平珺的软肋。
她侧头看着西纱平静睡着的面庞,如果她逃了,靖北王这个老狐狸绝对会用一个最阴损的招数弄死西纱。
日夜赶路马不停蹄,苏平珺在马车上颠簸了三天终于到了靖北王的属地上雍,赶路赶得内脏都快搅和在一起,实在难受之极。
苏平珺脸色煞白地下了马车,惹得靖北王大笑:“本王倒是忘了贵人是娇滴滴的公主呢,是本王怠慢了。”
她冷冷地拂袖:“王爷抬举了,我如今只是王爷的阶下囚而已。”
上雍城虽比不得金都宏伟,却也非常气派。靖北王的府邸在城中心最繁华的地界,门匾上的靖王府三个字苍劲有力,多半出自靖北王的手笔。
此时上雍城里仍旧车马往来,这样繁华的城池都给了靖北王,苏平珺想不通他为什么还要谋反。
靖北王将苏平珺安置在一个清静的院子里,四周安排了两队侍卫轮番巡逻,暗处不知布置了多少暗卫,这样一个牢笼苏平珺插翅难飞。
她四处看了看这间屋子,雅致宽敞,靖北王倒是君子风度,没有多为难她。
如果说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大约是门口站了一个青衣侍女,眉目秀丽,面色带着一抹不寻常的白皙,此时她垂首安静的站在一边,但苏平珺知道她在监视她。
“我能洗个澡吗?”苏平珺对那个青衣侍女说,一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既然已经进了这个牢笼,总不至于脏死在这里。
青衣侍女侧头看了眼苏平珺,眸光里闪过一丝诧异,暗道这个娇滴滴的公主心思倒是真大。
“姑娘稍等。”她行到门口脚步一顿,道:“姑娘以后唤我甄袖就好。”
苏平珺看着她走路轻飘的背影,心道靖北王给她安排的这个侍女不简单啊。
晚间吃过晚饭,苏平珺正百无聊赖的对着烛火发呆,甄袖安静的站在一边尽职尽责的看着她。
靖北王踏着月色而来,他来看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暗漆的案几后,靖北王端坐下,甄袖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苏平珺皮笑肉不笑:“王爷知道我喜欢白茶?”
“五国里有智慧又有美貌的女子不多,姑娘是个有意思的,本王自然好奇的多查了查。”靖北王开口唤苏平珺姑娘,吓得她心里一跳。
“我已嫁人,王爷最不济该唤我一声夫人。”
靖北王眸光紧锁着她,问道:“本王以为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了,难道你还是不肯识时务的站在本王这边吗?”
苏平珺听他已经摊开牌,心里反而莫名的舒了一口气。她看着靖北王认真的说:“王爷该记得我曾说过的,既然我是金宫里的熙贵人,就一辈子只能站在褚钰那边,生死听天由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就那么相信他?”
苏平珺摇了摇头,平静道:“我知道王爷既然已经决定,必然有把握胜,只是熙和是和亲公主,中原的公主只有丧夫,没有改嫁。”她这辈子是生是死都结在褚钰一个人身上,即使他算计她。
“好。”靖北王倏然站起来,面容里带着一丝笑意:“不愧是名动天下的公主,单是这骨气便值得本王敬上三分。”
苏平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泛寒,如果靖北王就此罢休,也不至于千里迢迢把她抓到上雍了。
这老狐狸的算盘估计早就在心里打的啪啪响,今晚这样试探苏平珺的态度只是个开端。
甄袖矮身一福,冷漠道:“夫人早点歇息,有事唤甄袖便是。”说完退到外间去。
夜色如水,苏平珺躺在床上看着窗楞上树影婆娑的剪影,莫名地想起褚钰,看来她对于他并不是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