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褚钰拂袖而去,苏平珺每日醒来便觉得自己头脑混沌,经常转身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事,身体也越来越沉,医官来诊只道是冬日脑筋困顿身子乏累,属于正常反应。
苏平珺一日里有半日是倚在榻上度过的,转眼间长安的雪已经积了三次。
“你在看什么?”
苏平珺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个牢笼一样的宫里,以这样的方式。一个多月之前那个深夜遇到的俊秀男子,今日却又见了面。
“掳走当朝贵妃可是死罪。”苏平珺看着他,蹙眉冷声道:“若被抓住,你性命难保。”
白衣男子就那样明目张胆的硬闯却凤殿,当着侍卫的面掳走她,眼见着后方追击的暗卫越来越少,可见这男子武功不弱。
“你不怕我是坏人么?为我担心做什么。”他抱着苏平珺,带她飞跃宫城。
“你大概是我之前认得的人罢,只是我都不记得了。”苏平珺听见风从耳边划过:“其实你若是要我的命,早已有千百个机会动手。”
男子唇边勾出嘲讽笑意:“你还是这样的天真,也难怪会被他骗的团团转了。平珺你记住,这世上你可以信任何人,却独独不能信褚钰。”
没等苏平珺开口询问,他又道:“今次我只是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之后你就可以走,回王宫或者也可以选择跟我走。”
她诧异:“什么地方?”
白衣男子语气顿了一下:“一个埋了死人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苏平珺心里咯噔一声,忽地想起那个梦里的场景。
耳边寒风呼和,长安古寺的后山,一个遍布紫竹的地界。
没人能想到这里埋了一个人。
“你以为我动一次心这么容易么?”这句梦里的话,带着缠绵的哀婉。
苏平珺看着眼前的青石墓碑,手指触及墓碑上的名字:“秦观。”
这样朴素的墓地,埋在这里的人想来不是什么权贵。
“你记得了?”白衣男子看着她。
苏平珺摇了摇头:“记不得,你告诉我他是谁。”
“这世上谁都可能骗你伤害你,只有他不会,可他已经死了。”白衣男子叹息一声:“他死的时候你十六岁,我本以为就算你忘了所有的一切,至少还应该记得他。”
苏平珺记不得自己十六岁时候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记不得秦观是谁。
秦观,秦观,苏平珺在心底反复默念,眼眶不自觉的酸涩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她也这样念过这个名字。
良久,苏平珺起身,回头看他:“那你告诉我,我是谁?你又是谁?”
“你是苏平珺。”白衣男子看着她,眸子里藏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从长安城郊走回宫城用了一个下午的时光,到达宫城里的那一刻夜已经深了,苏平珺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她想这场戏总该有个落幕的时候,选择回宫城,只是想有一个结局,从没有这一刻她的脑筋这么清醒。
一路回来,没人拦住她询问什么,就像一场排练好的戏码,按部就班。
月色寒凉,褚钰在她的宫里等她,她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他见她回来只说:“夜深了,你早些休息。”他安静的吩咐碧拂侍候她就寝,平静的仿佛没有人掳走她。
苏平珺躺在柔软的被衾之中,侧头看着褚钰俊俏的面容,这样的人中之龙是她的天。
“陛下就不怕我记起什么来?”莫名其妙的,苏平珺问他。
褚钰行到门口的脚步一顿,回身看着她:“不会的,你好好休息。”
窗外月凉如水,月光照在古朴的窗楞之上,树影婆娑。
苏平珺看着映在地席上的银白月色,泪水滚落脸颊,二十六年的过往终于开始丝缕的想起。
包括褚钰,包括秦观,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