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越发的热,苏平珺窝在金阙宫里煮茶奏琴,后宫里的人也都知道这苏国公主秉性越发古怪,惹恼了王上数月,渐渐地就连丽贵妃一行人也懒得为难她了。
这样古怪的妃嫔,指不定哪一天就被褚钰处死了,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情。
碧拂端着食糕进来的时候,带了个消息:“主子,晴玉郡主半个月之后就嫁过来了,王后命人好生准备呢。”
苏平珺笔法一顿,在宣纸上拖出长长的一笔,她抬头问道:“晴玉,可是蜀国的晴玉?”
碧拂点点头,眉目微皱:“是,晴玉郡主。”
五国之中的奇女子不多,晴玉算是其中之一,传闻里蜀国的晴玉郡主九岁能诗,十二岁便做惊鸿舞惊艳了整个蜀国。
苏平珺曾在几年前五国的修和大典上见过她,美丽却跋扈,像一只骄傲的蝴蝶。
那一年的晴玉十三岁,今年她已经十六岁,而苏平珺是整整二十岁。
苏平珺搁下笔,再也写不下去,笑得无比苦涩:“世人只道苏熙和文采出众,却不知如今的熙贵人竟连一首律诗都写不出,罢了。”
夏日炎热,骄阳似火,蜀国的晴玉嫁到金国的日子也是这样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芳香,苏平珺登上灰砖城墙,举目眺望。
軿车进入宫门的时候,晴玉下马接受检查,像苏平珺当年嫁到金国的情形一样。
一袭鲜红嫁衣,带着女儿家最美好的期盼,即便是和亲,脸上仍旧洋溢着笑意。
当年的苏平珺是笑不出来的。
当苏平珺站在宫城墙上往下看的时候,突然出声问身后的碧拂:“碧拂,你说本宫当年穿嫁衣的模样是像晴玉一样吗?”
碧拂上前一步,伸头仔细地瞧了瞧宫墙下的晴玉,方认真道:“不,主子的风姿,五国里约无人能及。”
苏平珺不再言语,眉目里只带着淡然的忧伤,她转身下了城墙,素手轻拍栏杆,低声念着那首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晚间华灯初上的时候褚钰突然过来,唬得苏平珺一愣。
“昨日听塔慕说你病了,今晚过来瞧瞧。”褚钰落座说道。
苏平珺心里划了个弧,只道:“金国尘土重,不过是咳嗽几声罢了,没什么大事。”
又闲话了半晌,褚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此时掌灯时辰已经过去了很久,烛光被窗子吹进的风吹得明明灭灭,碧拂小心阖上窗子。
苏平珺开始坐立不安,毕竟今晚该是褚钰去晴玉那里。
啪的一声,书简落在案桌上,褚钰侧头问她:“你心里在骄躁什么?”
苏平珺刚要开口打个岔子,褚钰又道:“孤王要听实话。”
“今日蜀国晴玉来嫁,王上若是不去,未免……”如果要说怠慢,却不对劲。
“此地金国,孤王身为金王,一举一动本不受其他事情影响,何况区区晴玉。”褚钰冷哼一声:“天下美人之多,蜀国送晴玉过来想要左右孤王,未免太过天真。”
苏平珺一想到自己处境,觉得褚钰话里的意思实在是令人心惊肉跳。
她伏在地上,小心翼翼道:“王上是英明之王,若说左右,宫里无人可以。”
褚钰伸手挑起她的下颚,仔细端详她的容色,认真的神色仿佛在端详上好的玉器。蓦地,他忽然轻声笑道:“你与晴玉是不一样的,孤王当年向苏皇求得你来,确实是为了你的美色。”
名动天下的美人,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苏平珺唇角浮出笑意:“能得陛下喜欢,是平珺的幸事。”可殊不知她的笑在褚钰看来倒比哭强不了多少。
褚钰面色重回平静,一双冷眸紧锁着她:“若这是你心里的实话,倒也不枉孤如此用心的对你了。”
今晚塔慕安排晴玉侍寝,褚钰忽然觉得烦躁起来,脑海里闪过苏平珺淡漠模样,就连手中的奏折都看不下去。
大约一个月没到金阙宫来了,苏平珺明显的消瘦了许多。
褚钰搂着苏平珺,内心里有一丝心疼,他吻着她的发,闷声道:“平珺,孤王是想把你捧在手心里的。”
“一年前,你也是这样嫁给了孤,带着几十车的嫁妆。”褚钰回想苏平珺当日的模样,追忆道:“孤王没见过书中写的十里红妆,但那个场景应该就是,华美壮观。”
“当日孤王想,孤娶的这个女子,是被苏皇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她嫁了孤,便该又孤王来悉心照顾。”
苏平珺听着褚钰的话,内心里波涛汹涌眼眶开始酸涩,高高在上的金王现在在她的耳边说着这样的情话。
“王上,平珺刻薄,恐难承恩。”苏平珺话音未落,声音已染上哽咽,泪水滚满了脸颊。
褚钰擦去她脸上的泪,粗糙的指腹摩搓着苏平珺的脸颊:“孤说这番话不是惹你哭的,这些日子你与孤王闹着别扭,以后可再别这样了。”
苏平珺其实心里明白,褚钰是一国之君,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顾不上她的委屈的。
明德宫里,皖苏呈给塔慕今日宫里的明细竹简,一国之后并不是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轻松。
当塔慕看到徽秀宫的开支,眉头微皱了一下,心道这丽贵妃的胆子还真的不小,不知道是仗着自己母家势力大,还是料定了她不敢动她。
这么多年,徽秀宫不明不白的支出和收入,塔慕都是睁一个眼闭一个眼,然而最近开始变本加厉。
或许该找个时候和褚钰说说了。
这时候袖琦进来,矮身一福:“禀主子,王上在金阙宫歇了。”
啪——塔慕放下竹简。
“直接去了金阙宫?”塔慕问道:“连芷香阁的门都没登?”
袖琦点点头,乖巧道:“是的,王上在金阙宫待了两个时辰。”
塔慕唇边勾起幽深笑意,眸光里闪过一丝讥诮,这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看来以后苏平珺的日子该不会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