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振所说的话,正是苻完的想法,先将衡江防线下游撕开一道口子,随后自己率领主力进击,与岸上的尓朱昌对宇文浚形成腹背夹击之势。苻完的野心很大,不仅要拿下衡江防线,还想要将宇文浚的银羽军全歼在这里,以为随后进击衡江郡腹地扫清障碍。
苻完对宇文浚研究的很透彻,知道他这种没有受过挫折的世家子弟,一旦遇到意想不到的打击,便很可能做出错误的选择。只要宇文浚死守衡江,不向后撤退,苻完就有信心,不让魏军留下一兵一卒。
可是,苻完没有料到,魏军中还有孙振这么一个人。看着上下游的魏军士兵,渐渐放弃自己的阵地,不断地向中间收拢,苻完的脸色有些变了。他没有想到,宇文浚居然会选择后撤了。
…………
宇文浚既然已经考虑清楚,面对正面即将靠岸的西秦主力,便不再犹豫,下令两侧魏军放弃江岸防线,向中间收缩。大部分的魏军,特别是布惊鸣与吴老三,都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弃,可是主帅有令,却不得不从。只好边打边后撤,向宇文浚的中军营靠拢。
苻涛的双脚,终于踏上了衡江东岸的土地,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近一个月来,他损失了无数的兵士,最终却仍然没有攻破魏军的防线。现在眼看就要得逞,魏军却选择主动撤退,这让他感到非常的沮丧。他下令继续对魏军攻击,要将他们都留在这衡江大堤上。
魏军的动作非常之快,宇文浚的帅令一下,两侧的魏军便向中间收缩,紧紧地将宇文浚的中军营护在中间。
这时候问题出现了,既然选择撤退,总要有人来断后,以掩护大军的撤退。在这样的局面下,留下的人恐怕很难有生还的机会。宇文浚眉头紧锁,望着已经围到自己身边的几位统领,心中一时有些委决不下。孙振知道情势紧急,多留片刻,便多一分危险,连忙出声催促。
仿佛看穿了主帅心里的想法,布惊鸣与吴老三对望一眼,会意的点了点头,便一起走到宇文浚的面前,单膝跪下,抱着拳对宇文浚道:“主帅,现下情势紧急,请主帅率大军先行,容末将带领山字营(震字营),为大军断后。待大军行远,末将等再行跟上。”
他二人断后,似乎是适合的人选。可是宇文浚想到,他们跟随自己多年,此别恐难以再见,眼眶不禁有些湿了。只是此时已经不容迟疑,于是上前将二人亲手搀起,“如此便有劳二位将军,本帅在衡阳城中等着二位。”
这时早有亲兵牵过马匹,宇文浚也不再迟疑,便跨上骏马,后面的万余魏军一起跟上,跟着主帅向衡阳城方向撤去。
…………
大堤上的魏军只剩下三千余人,都是山、震两营的兄弟。布惊鸣与吴老三率领着残缺不齐的两营兄弟,面对攻上来的十数倍于自己的敌军,心中却毫无惧意。那三千余兄弟,站在二位统领的身后,也都是一脸的凛然。
此时西秦军已经从左右两侧攻了过来,被断后的魏军阻住,一时无法去追击宇文浚的主力,于是苻涛便将满腔的怒火发泄至这三千人身上。由于西秦军已经上岸,再也无险可守,魏军顿时被潮水般的西秦军所淹没。他们却无一人后退,死守着这最后的一道防线,死守着属于大魏的那份荣耀。
那烈自从上岸之后,就一直在寻找布惊鸣与吴老三。此时远远地瞅见,便一直向二人冲过去。布惊鸣此时也不再要吴老三防护,满身的伤痕已经成为一个血人,抡着一把长刀径直的砍过去,又是一片西秦军在他前面倒下。这时,他眼前出现一张满是虬髯的大脸,布满血丝的眼中喷着怒火,持着一把犬戎独有的弯刀向自己冲来。布惊鸣便也抡起长刀,向来人迎头砍去。这时却觉腹部一痛,原来是有敌人瞅空从侧面刺了他一刀。这一痛,让他的刀势缓了一缓,随后那张大脸便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把弯刀从他胸口一穿而过。布惊鸣胸口中刀,左手却一把将那把刀死死的抓住,右手的长刀随即落下,带起一片血光,便有一条胳膊飞上了天空。
吴老三有着盾牌的防护,故而受伤很少。他那把短刀虽然无甚气势,却如一条狡诈的毒蛇一样,每一次出击,便有一个敌人倒在毒牙之下。死在他手中的西秦军,绝对不会比死在布惊鸣手中的少。与布惊鸣的奋不顾身不同,吴老三一直将自己防护的很好。他知道,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多在这阵地上坚守一刻,才能为宇文浚的主力后撤,尽可能多得争取时间。
突然有一直臂膀从自己的眼前飞过,吴老三楞了一楞,他下意识的向臂膀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布惊鸣被一把弯刀从前胸穿到后背,口中尽是鲜血流出,看来是活不了了。只是他的左手还紧紧抓住那把弯刀,右手的长刀已经落下,将一个将军模样的西秦军的左臂砍了下来。
他有些不相信这个场面,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当他定睛再看时,一片蓝色的刀光从眼前荡过。那一刻,凭着多年征战的本能,他觉察到这片刀光的危险,手中的盾牌下意识的扬起,前去抵挡。谁知道那片刀光从上一直劈下,在盾牌的抵挡下也没有停留,将生铁铸成的盾牌一劈两半,然后一张饱含笑意的面孔出现在吴老三的眼前。
吴老三反应也是极快,当盾牌被劈开时,他的左手就已经松开,右手的短刀向前疾刺。所以尔朱昌看到吴老三时,他手中的短刀已经要刺到前胸了。这时尔朱昌也不及回刀招架,急切间腰腹一用力,身子向旁边一侧,那短刀便没有刺中他的胸口,只是在身侧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尔朱昌在闪躲的同时,手中的蓝翎刀已经抬起,狠狠的刺向吴老三的腹部。吴老三一击不中,就欲收回短刀,却已经来不及了,被尔朱昌一刀刺中,然后又狠狠的拔了出来。
吴老三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全身的力气都在从那道伤口中流走。他手捂着腹部,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跪下,用手中的短刀撑住摇摇欲倒的身体。他勉强的抬起头,一直向东边望去。在那个方向,有他的主帅宇文浚,有大魏的京都云阳城,还有那老家的黄脸婆。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过年时,那一碗热气气腾腾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