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戎营的统领那烈却是异常郁闷,眼看自己的攻击已经取得效果,魏军渐渐支撑不住的时候,却突然接到停止攻击的命令。欲要不顾军令,继续攻击,却又怕军法无情,只好极不情愿的下令后撤。他哪里知道苻涛害怕宇文浚的冷箭,根本不敢亲自出船观察战局,只凭传令兵报告的消息来发号施令。要是苻涛能清楚的知晓眼前的情势,说什么也不会放弃这绝好的机会。
那些犬戎士兵中有些已经杀红了眼,对后撤的命令不管不顾,还是一味向上冲杀。却又被他们杀死好几个魏军,然后一齐战死。
指挥塔上的宇文浚见西秦军在占了优势的情况下,却突然开始后退,心中不觉诧异,却也不敢贸然下令追击。特别是山字营,明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西秦军却突然停止了攻击。他们虽然不敢放松警惕,却正好趁这个机会稍作休息,恢复一下疲惫不堪的身体。
这个时候尔朱昌驾着一叶轻舟穿过衡江,来到苻涛的衡江指挥船上。苻涛对这尔朱昌很是不满,虽说自己是左帅,尔朱昌是右帅,排在自己之后,可主帅苻完却似乎更加信任尔朱昌。苻涛比尔朱昌年纪要长,又是皇族,故而常常给尔朱昌一些难堪,可尔朱昌却并不在意,仍旧以礼待之。
尔朱昌赶到指挥船的时候,苻涛刚刚下达完停止攻击的命令。尔朱昌闻讯不禁大惊,平时不形于色的脸色大变,连声暗道“迟了、迟了”。原来苻完在衡江西岸,远远就看清了对面的局势,找到魏军薄弱之所在。他令尔朱昌来到江上,向苻涛传达集中兵力攻击山字营防线的命令,并让尔朱昌亲自上前督战,务必天黑之前攻上江堤。
谁知道尔朱昌来迟一步,苻涛已经下达了后撤的命令。此时如果宣布苻完的帅令,让部下继续回头攻击,势必造成极大的混乱,反而让魏军有机可乘。
苻涛半只耳朵被宇文浚射掉,虽然敷了伤药,依然疼得厉害。这时见尔朱昌不请自来,又不说话,只是连声叹气,心中不由恼怒,冷笑道:“尔朱将军不在大营伺候主帅,却来到我这江上前线,有甚么要务?莫不是要来寻些功劳,将军放心,这衡江大营,稍后就可以攻下,到时候自然少不了将军的好处。”
尔朱昌见他连嘲带讽,也不计较,心中略一思忖,拿出苻完的令箭,道:“属下特来传定天王的军令,今日将军率军苦战,兵士都已疲惫,特令将军收兵回营,来日再战。”说完,将令箭交于苻涛。
原来尔朱昌见此情形,知道士兵们的士气已落,今日再行攻击也是枉然,反而枉自折损人马。反正苻完许他便宜行事,便将主帅的命令改了改。
苻完向来军令极严,就算是苻涛也不敢违抗。虽然他心中有些不甘,认为休整片刻后即可攻下江堤,却也只好作罢。于是下令,所有船只后撤,回到江右大营。
苻完坐在在中军帐内,得知前线传回来的讯息,一张脸阴沉的要滴下水来。无奈此时正是用兵之际,不能太过责罚苻涛,若是因此而导致军心不稳,那就得不偿失了。
尔朱昌与苻涛留下断后的人马,大军仍旧从江上返回,回到西岸的大营。刚一进到中军帐内,苻涛便嚷嚷起来,“末将正在用兵之时,待大军歇息片刻,一战就能将魏军防线攻破,不知为何主帅要在此时退兵?”
苻完知道退兵是尔朱昌自作主张,但在那种情形下,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如若在士气已失的情况下,再继续强攻,恐怕撤回的人马就没有这么多了。
他对苻涛的战略决策能力深感失望,此时见苻涛反而先开口,用词虽然恭敬,语气中隐约却有质问的意思,不由得心中大怒。只是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略带笑容道:“王兄清早就出兵,辛苦了这大半日,且先坐下歇息歇息。”苻涛依言坐下,左右又送上来一杯热茶。
趁着苻涛低头喝茶之际,苻完和站在一旁的尔朱昌交换个眼神,二人会意的点点头,苻完才又接着道:“自王兄出兵之后,愚弟就在岸边高处观察战局。见王兄指挥得当,我军攻势甚猛,虽然还未攻下江堤,却已经稳站上风,不由得大是欣喜。只是后来见我军战了半日,想来腹中已饥,体力大减,怕因此而吃魏军的大亏。故而才使尔朱将军手持冷箭,去将王兄唤回,好再仔细的商议一回,以图来日再战时,一鼓而将魏军防线拿下。”
…………
一场惨烈的战斗,却已这样滑稽的方式结束,江左的宇文浚是一头的雾水。明明西秦军已经占了上风,却毫无征兆的突然撤回,不知道苻完玩的是什么鬼把戏。
不过不管西秦军有什么阴谋,这个时候撤兵,对魏军来说,眼前无异是大大有利的。震字、山字二营在江堤上与西秦军激战了大半日,早已疲惫不堪,如若西秦军一味的强攻下去,能支撑到几时,布惊鸣与吴老三心中也没底。西秦军在占尽优势的时候忽然撤兵,他们正好趁机进一进食,修整一番,补充补充体力。
一开始宇文浚对西秦军的撤兵还充满警惕,生怕苻完使得是什么诡计。后来见敌军真的去远了,除了断后的船只,其余西秦军完全撤回了西岸,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可是眼前的危机虽然解除,但远远没到放松的时候,那西秦军就像刚才忽然撤走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忽然攻了上来。
宇文浚将风字、羽字二营调上大堤,进行警戒。同时让山字、震字二营就地休整,吩咐伙头军将饭菜抬上大堤。又派人将人马损失的情况,仔细清点出来。
经过一番详细的清点,经过此役,银羽军损失惨重,主要是在山字、震字二营。其中山字营伤亡最多,五千人损失了近四成;震字营情况略好,却也损失了千余人。西秦军的损失不能详尽清点,只能凭着尸体的数字点个大概。从江边留下的尸体来看,伤亡估计要比魏军多两成。由于他们是进攻的一方,这个数字已经是很小的了。
听着亲兵报上来的伤亡人数,远远超过宇文浚的预计,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西秦军的战力。他心里暗暗盘算,如今这才第一次正面交手,山字营就已经损失近半的战力,震字营也只是略强一些。风、羽二营不善近战,一旦西秦军靠岸,他们根本不是其敌手。如果西秦再这样攻下去,就算是将自己的中军护营也调上防线,恐怕也撑不到一个月。想到那不知何时能够到来的援军,心里平添深深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