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超峰
其实，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的身高有什么问题。在我们班的男生中，我的个子虽然不算高，但肯定也不算矮，因为在排队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同学站我前面呢。
但是，老爸和老妈对我的个子很不满意，他们成天对着我念叨
“你看那个谁谁谁，人家才读三年级，身高就一米四了。你怎么才那么一点点高呢？”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高出大半个头！”
“你肯定是营养不良！从今天起，你每顿要多吃一点。”
“你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不行，我得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老妈带着我把我们这个城市的医院走了个遍，但所有医生给出的结论都是：发育正常！
固执的老妈认定医生的结论是错误的，她不再带我到医院去了，而是近乎疯狂地四处搜寻可以帮我长高的偏方、秘方。从此，我不得不每天吃下大量难以下咽的药片片、药糊糊和药水水，但我的个子仍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也许是老妈太固执了，固执得连命运之神都不得不向她低下高贵的头。就在十天前，奇迹终于发生了。
那天晚上，老妈又逼着我喝下一碗臭哄哄的药糊糊。一阵燥热过后，我感到自己好像被人在用力往两头拽，就像拉面皮筋一样，把我的身体一点点拉长。几分钟后，这种难受的感觉消失了，我的衣服和裤子却变成了“婴儿服”：衣服只遮住了胸口，裤脚也爬到了膝盖上。当然，就如你猜到的那样，我的衣服和裤子并没有缩小，而是我的身体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长高了二三十厘米。
老妈盯着我看了半天，才把张成一个圈的嘴巴合上，然后就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老张，快来看，咱儿子长高啦！”
老爸从书房冲了出来，奶奶从厨房冲了出来，爷爷从花园里冲了进来，连外公外婆也连夜赶了过来，他们像参观珍稀动物一样围着我看个不停。奶奶还很夸张地掐了自己一下，乐呵呵地说：“哎哟哟，我不是做梦哦，这是真的哩！咱孙子终于长高了！咱孙子终于正常了！”
这一夜，是我最近睡得最安稳的一晚。现在我的身高正常了，我就可以不再听老爸老妈的唠叨，还可以告别那些难吃得要死的药片片、药糊糊和药水水了，你说我心里能不踏实吗？
出人意料的是，我的生长好像并没有结束。第二天清晨，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蹬到了床尾板，头已经抵到了床头。天哪！我居然长得差不多和床一样长了！
我的衣服和裤子显然没法穿了，老妈只好拿出老爸的衣服和裤子给我穿。我一照镜子，发现老爸的衣服根本盖不住我的肚脐，如果把裤子提上来盖住肚脐，腿又要亮出一大截。这形象，活脱脱就是一个马戏团的小丑。如果我这样去学校，不把同学们吓死，也得把他们笑死。
我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任凭老妈他们怎么劝说，我也坚决不去上学。
老妈只好给老舅打电话，让他赶紧给我送了一套衣服过来。老舅以前是体校篮球队的主力中锋，身高足足两米。老舅的衣服长短很适合我，但我的身体在变长的过程中也在变瘦，穿上老舅的衣服，我就像一个被抽空了的稻草人。
你一定猜得到，我到了学校，是被同学们怎么围观和议论的。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令我痛苦的是，我的个子实在太高了，只要一不小心，头就会撞到门梁上，甚至撞到操场边那棵高高的梧桐树的树枝上。上午，我还能坐在教室里上课，到了下午，我的头就已经顶到了天花板。我们的老师非常聪明，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他让我坐到教室外面去，这下我的头刚好可以从二楼的窗户里伸进来，我就可以继续上课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的身高已经高过了学校的梧桐树，高过了路边的电线杆。我想，人们一定没有见过我这么高的人，所以都很惊奇地看着我：走路的忘记了看路，嘭的一声撞到了行道树上；骑车的忘记了看路，嘭的一声撞到了电线杆上；开车的忘记了看路，嘭嘭嘭地撞了无数辆车。这么说吧，我回家的路上，耳边的嘭嘭声就没断过，就像大年三十的鞭炮声一样。虽然我很内疚，但我觉得不该怪我，谁叫他们要盯着我看而不看路呢？
如果要说我现在的身高有什么好处的话，就是捡被风吹到大树上的衣服比较方便。我走进我们小区的时候，看见住在一楼的陈奶奶正拿着竹竿去够被风吹上了树梢的衬衫。她的个子确实矮了些，踮起脚还差那么一点点。我觉得我应该去帮助她，就一弯腰拾起了树梢上的衬衫。我把衬衫递给陈奶奶，她才发现了我，结果当场就吓得昏过去了。
走到楼道口，我傻眼了，我要怎样才能回到家里去呢？我可以像蛇一样弯弯曲曲地绕着楼梯爬上去，但这样会不会有人不小心踩到我的身体呢？我还可以直接从我家的阳台上爬进去，虽然我家住在四楼，但我现在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抓到阳台的护栏了，但我又怕别人误以为我是小偷，如果这样被冤枉打一顿，那才不划算呢。最后，我还是决定采取第一种方案。幸运的是，除了有两位邻居因为只看见我身体的后半截而被吓得晕过去之外，没有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在家里，我必须像一条真正的蛇那样，把脖子以下的身体蜷成一圈一圈的，这样才能保证我的头不撞到天花板。
老爸和老妈意识到我的身体又出了问题，便四处寻找可以让我的身体变回原样的偏方、秘方。就在刚才，我喝下了一碗酸不拉叽的药水水后，我的身体就像快速回缩的弹簧一样，迅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我的家人全部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太好啦，咱儿（孙）子变回来了，咱儿（孙）子正常了！”
（选自《红领巾(3-6年级)》2011年第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