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帮忙
她的整个视野被丈夫的尸体占据,她看见丈夫仰着头,眼睛睁着,看向天花板,嘴大张着,嘴唇是没有血色的苍白,颈部的血液已经凝固,大片的红色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扩大,最后只剩下那诡异的黑红。
那一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溜走了。胸口开始冷却,血液流动越来越慢,心跳越来越快!
咚!咚!咚!
啪!茶具摔到了地上。
她猛的扑向科耶夫,紧紧的抱住他,一只手抬着丈夫的头颅,两张脸贴在一起,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泪水溶解了血液,显现一种亮丽的鲜红,像是鲜活的生命!
十年恩爱,死别之时,泪水和死亡缠绵在一起,锁住了承诺。
你说要陪我去鹰翔崖看日出的,说好的!
你说要给我一个大大的玫瑰花园,说好的!
你说我们会一起去望月峰看雪,说好的!
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说好的!
你答应我了,你都答应我了的!
……
凡世的爱情太过于脆弱,有太多的东西可以打碎它,践踏它,侮辱它!
“没有什么发现。”治安队长说道,满嘴的废话,“是个专业选手,我只能判断出爵士是被利器所杀,不是钝器。致死原因明确无误,伤口并不是掩饰。”
安瑟夫二人也跟去看了看,的确是专业人士!不要提什么脚印,搏斗痕迹,气味残留,作案工具残留,凶手随身物品遗留,这些都没有。由于书房内没有武器,也排除了科耶夫自杀的可能。
由于室内与外界空间的间隔没有物理损坏,依常规判断,这是入室行凶。
“没有魔法的痕迹。”比利冲着安瑟夫摇摇头。
魔法是个体意志对世界的影响,会在现世留下痕迹,这些痕迹只能被魔法师观测到,也许一些奥术师也能感受到。痕迹成半衰状态,也就是每次减弱成之前的一般,半衰周期是十二分之一天。也就是说周期是会变的,随着一天的时间而变,当然每天的时间长度是恒定的,这种事情几乎不会发生。
众人又回到客厅,科耶夫的遗体也被安放好。
“爵士有得罪什么人吗?”治安队长问道。
“我不清楚他在商业上的具体情况,不过,以我丈夫的性格,他应该不会把人得罪到这种程度。”
治安队长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那在下告辞了!我会禀告上级,继续为您处理此事。”奎肯站了起来,“萨瑞雅夫人,请您节哀!”
治安队长离开之后,爵士夫人说出了安瑟夫意料之中的话。
“你们,能够帮我吗?”萨瑞雅看着安瑟夫,她能看出来这二人中谁占据主导位置,也清楚这种帮助的获得不取决于眼前这位。
比利的表情忽然变得呆滞,像一个炎热夏天里的狗。安瑟夫知道这是由严肃到欢喜,又把笑容强压下去的综合表情。
“当然可以!”比利说道,他不清楚怎样帮助眼前这位女士,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但他清楚自己想不想帮。
安瑟夫点点头,旁边的少年想帮忙,去帮就是了。
“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
此时已过了晚饭时间,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所幸家家户户门前都挂有灯笼,街上也不是很暗。抬头看去,是华美的夜空。
夜空是华美的,是的,华美!五彩的星星在天上闪耀,由于今天不是满月,夜空看起来更为耀眼。
夜化成一幅巨大的黑色画布,星星点缀其上,比尘埃还渺小。
一种宏大和卑微同时将安瑟夫包围,仿佛孤身一人立于世界之上,所有人都离自己远去,此世无人知,无人伴,寂寞向恐慌一样,迅速蔓延。
比利忽然感觉安瑟夫的脚步忽然快了起来,也许是冷了吧,他心里想到,默不作声的跟上旁边这个双亲亡故的男孩。
武者体内的温度恒定已经非常稳固,但是,还是会冷的,不是吗?
安瑟夫不知道这寂寞从何而来。有人说,寂寞源自于本能,人类是群居动物,离群会增加生存障碍,个体独立生存极其困难,时间杀死了没有寂寞的个体,留下了深深惧怕寂寞的群体;也有人说,寂寞源自于交流,人们习惯了交流,习惯了生命意志的碰撞,就讨厌了独自面对世界的孤独;还有人说,心灵无法全部接受大世界的信息,复杂的信息积累在心灵之中,必须通过其他生命个体排解,否则心灵会崩溃,所以它讨厌寂寞;亦有人说,心灵囚禁在小小的脑域里,被肉体囚禁,只有通过其他人,才能偷偷的看这个世界一眼,它寂寞够了,它不想永远呆在那个小小的笼子里……
安瑟夫不知道谁说的是对的,总之,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很讨厌,很讨厌……他快步走开,好像能逃离寂寞的恐慌。
传说,星星是神的国度,流星是神在陨落。神的国度高居于天上,俯瞰着地上的凡人。
举头三尺有神明!
凡人的所有高尚和罪恶,神都知道,但神不赞赏,也不厌恶。神只是看着,闪烁着,像是一种深深的蔑视。
但传说就是传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信仰神的组织。人们说,他们不信仰神,神从来没有显示过他的伟大,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过神迹,就算有神,它也已经抛弃了我们。
我们不信神!
没有人信神,安瑟夫也不信,而此刻,如果没有神来照顾安瑟夫,他就不用思考寂寞的产生原因了,永恒的安宁在等待着他。
他看见一抹亮色在远方出现,清冷的银色,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这已经超过了暗器、弓箭等常规远程武器的速度,无法只通过普通人力把武器加速到这种程度。这是强弩的速度,甚至还有超过。
这抹亮色直指安瑟夫的眉心,没有一点偏差。
安瑟夫知道这个发出银色光芒的东西是杀人利器,只需要不到一弹指的时间,他的眉心将被穿透,由于脑域受到的巨大创伤,他将在瞬间死去,没有一丝痛苦。
他看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从脑域发出指令,途经七节颈椎,到达颈部肌肉,肌肉收缩,产生像侧面的推力,从而产生歪头动作,这需要时间,而这个时间肯定超过一弹指。这一点他清楚的知道,他躲不开。此刻他的思维能力快速无比,仿佛时间在变慢,他不清楚是时间流速确实在变慢,还是他的错觉。
但他清楚这变慢的时间感让他极其痛苦,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特别讨厌,就像是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迅速老去,死亡!看着父亲的病情渐渐加重,身体虚弱,死去。这种感觉,特别特别的令人讨厌。而放慢的时间,无疑放大了这种感觉,变相的延长了他对这种感觉的体验。
既然无能为力,既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还让我知道干什么?还让我体验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内心无声的咆哮。
安瑟夫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寂寞的恐慌让位给了厌恶,也不清楚厌恶感是什么时候被另一种感觉挤掉,就像是退潮的海水,无声无息的,就回到了心灵之海。
这是安瑟夫第一次直面死亡,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他一度认为自己不怕死亡。他不怕死后可能的刑罚,不怕死后亲人的谴责,不怕死后可能的虚无与寂寥,不怕死亡的未知;他亦不怕大仇不报,不怕离开现世的繁华,不怕来世上走一遭,没有作为就离去,不怕被世人遗忘,不怕百年后枯骨虫泥;他认为自己不怕与死亡相关的种种恐怖虚妄,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用大无畏的心态去直面死亡。
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用知晓去无畏,而不是用无知慢待死亡。但是他错了!
此刻,他的心灵依然无畏,他依然不惧怕死亡。但是一种从肉体产生的心悸忽然出现,迅速蔓延,将他的心灵淹没。
这是肉体对死亡的恐惧,死亡也一直是肉体的终极。无人知道这种感觉是怎样产生,通过怎样的方式蔓延到脑域,淹没他的心灵,没有人知道。
在这种心悸面前,安瑟夫忽然感觉自己很可笑,可笑自己的自以为是,没有人能够了解自身,这是最庞大的,不可理喻的未知。
安瑟夫忽然感觉到自己高大四级的生命力场上泛起了波纹,这是近距离的能量高速流动造成的。
他感觉自己被一块砖拍到了脑门上。
叮!
小型金属物体掉到同样坚硬物体上的声音。
一支箭掉到了地上,泛着银色的光芒。
命运面前,时间成了笑话!
心悸的感觉迅速退去,就像从没有出现过。安瑟夫把箭矢从地上捡起来,是一只三棱箭,拥有比普通箭矢更高的飞行稳定性,也就是说它的行进抛面弧度更小,准确度更高。
“没事吧?”比利问道,他看着安瑟夫手里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