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案件或非案件,人之间产生的怀疑都源于不信任,而其中必定有种种原因。何以取得共同语言呢?这里的关键词是共同语言。
万欢对郁兰哈哈大笑,说:妙极了!妙极了!在剧团大院里,比你形象好会演戏的青年演员多得是,为什么唯独你走大运?电视剧-拍完马上要公派您这位优秀人才出国深造,我们省团举荐的是一位高职演员,你们市团符之及居然举荐您,我的大小姐!我真搞不懂!
郁兰啷起了嘴,摇了摇他的手臂,难堪地说:老公,你别说了,给人家一点面子么。团里人都说我运气好么。团里总要培养尖子演员。
万欢豪不客气地说:我们省团也有两个名额,都是高职演员,这是从全国选的精粹人物,我怕你会跟不上。所以我明儿要去市团我齐团,把你炒掉!
哎呀,老公,这次出国就一年么,可回囯后身价就不同了么,绝对可混个高职么。
万欢头一斜对她笑着,哼了声,说:你根本就不夠出国深造的资格,你们团里合适的有得是。万欢转身进了内屋,把房门砰地关上。
万欢是个有理不让人的人,他大步跟过去,砰砰地敲门,郁兰不开,他使劲地嗵地一下把门踹开了,他气急地说:你关什么门呀,我问你事呢!
郁兰回过身来,说:什么事,你说呀!
万欢说:我先问你,郁兰,我和我们家的人待你好吗?我爸从不求人,别的不说,为了你的调动,也只好拉下脸面,请求齐团长帮忙。这次调动就决定了你的一生命运!郁兰说:你说这些干嘛,你到底啥意思?万欢说:我说你吃里扒外,不是个玩意儿!郁兰张开嘴,惊怔地看着他,双眼立时泪鼓鼓的。
万欢说:我委屈了你吗?你巴结那个姓符的,还专在晚上,象野猫似往他家窜,深更半夜才回来,嘿,绝了,他的未婚妻白嘉妹倒消失多时了,你去要当填房太太呀?郁兰,你头脑放清醒些,你别看这个姓符的,遇人面带三分笑,他可是笑面虎,狼心狗肺!事实上他已经利用你破坏了向宇剧社!他根本的目的是离间我爸与邬阿姨的关系!离间我们夫妻俩之间的感情!最好拆散我们的两个家庭!他一定会这么做!树有根水有源,不由分说!你也知道,当初邬阿姨是他的前妻么,他心里就一直梗着么。你不是与我不和,他正等着我对你提出离婚么!
她不吭声,走出家门,把门啪地带上。公寓的走道上回响着她那快速的高跟鞋的笃笃声。她走出大门便放慢了步子。在走向大街的路上,她显得犹豫不决。但她还是扬了扬手,喊了句:的士!尔后去了剧团大院。
天黑了,剧团大院笼罩在紫葡萄色的夜暮里,月亮己升起来了,她一下觉得自己是在舞台上,那么孤独,在原地踯躅着,左边是符之及的家亮着灯,右边是万烈的家也亮着灯,都是亲人的家,她不知去哪儿?
她双手捂着脸在树荫下想哭,她心里有很多话要找人倾诉,找爸爸还是公公?她想了好一会儿,双脚朝右边走去。
万烈开门,问她晚饭吃了没有?家里冰箱里有碗炒麺呢,微波炉转一转就能吃了。她却说:爸,不用了,我吃过了。万烈削了只苹果,让她吃。她却摇手说:我不想吃。万烈说:郁兰,你怎么啦?脸上气色不好,病了吗?她说:没有。万烈又问:欢欢怎么没过来呀?她垂下头不吭声,万烈注意地瞅她一眼,说道:没什么事找我吧?欢欢这小子有好多天不来了,来过电话,他心情不好,我在电话里听得出来,你们似乎在闹矛盾,是吗?她还是不说话。万烈叹了口气说:郁兰呵,你们结婚后情感一直不错,所谓不错就是彼此原谅,可欢欢说你现在变了,有不少的事在背后做,瞒着他,不愿告诉他,不得不让他对你……这时她无声地流泪了。
她一边擦泪一边把万烈责备她的话都倾倒了出来,除了她与符之及的那层特殊关系她咬住没说,其余的内情她全说了。她觉得好受些就启身要走。
万烈劝慰她,郁兰却说没什么,就走了。
当晚,万烈憋不住地把万欢叫来,对他好一番训斥:万欢,我告诉你,象郁兰这样有肚量的人是不多的,你大弦吵吵如急雨,有多少天了呵,沒完没了,说她这不是那不是,她都忍着,可忍有个限度呀,你能这么对待太太么?太太呀!我不是说她没有缺点,你觉得她出国资质不夠,我也同意!符之及有拔苗助长的味道。但是你说符之及与她勾结,要破坏我和你的婚姻,这不是信口开河么!他婚姻上的波折都是女方丢弃他,他无奈。
万欢攥紧拳头,纳纳不语。
万烈又说道:我对他不完全了解。我只能从剧团大院里一个鄰居的视角看他,听到一些人对他的议论,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喏,三季度剧团职工的奖金比以往都多,还有演出补贴等等也都增加了,齐团长说都是剧团文化公司拿出来的。这说明符之及会挣钱呀。所以他的口啤还行呀。再说他在对待女演员方面是严肃的。我沒听说过他跟剧团里哪个女演员七搭八搭的。有的导演利用权利对演员来个"潜规则",这是导演的职业道德问题,我在编导室时,逢会他总是旁敲侧击,提醒导演对自己要严格要求,市話不允许有此等诽言。他排起戏来就会紧锁眉头,双目瞪人,出的是好笑的点子,他却是板着脸,女演员都说怕他。他不可能对郁兰有什么歹念的。呃呃,之于说到郁兰有时很晚从他家里出来,这又咋样?符之及是我老同学,他喜欢乱吹乱侃,在大学时,宿舍歇灯后他和马刚照样说东扯西,让人沒法休息。在大院他是有名的夜猫子。他才不管已是子夜时分,谈兴浓着呢。有的演员告诉我,要是夜晚符导约他(她)到家里談角色,那准是场灾难!有时可以说戏到天亮。他就是这样的人。
万欢却不以为然地说:您真是个木驴,老爸,他在背后说你坏話你却替他评功摆好!
万烈说:噢噢,欢欢,我觉得你对符之及有些成见。我不说别的,就说他在工作方面他是个"工作狂"。说来好笑,他在家上厕坐在马桶上也在看剧本呢!对了,呃,记得他抓剧本有这么事。有-天,有位身穿羊皮襖的东北人来编导室,对他讲叙了一位护林员的真事,说他们林子里-天晚上发生有人偷伐树木的事,护林员听到声音,饭也顾不上吃就跑了出去。天色已黑,他遁声追过去,偷伐者拔腳就逃,护林员紧追不舍。兜了好几个山岗,在大雪封山的日子,每一步雪都齐大腿深,他追着不觉迷了路。拂晓前雪更大了,他飢寒交迫又累,竟然冻死在山顶,象棵小松依在山壁上,站立着,一动不动。东北人说他是到这大城市旅游,见到話剧团牌子走进来反映情况,问一下他能不能编出戏,演-演。符之及马上说好极了!你写!我当你的编辑和导演!说定了!这之后他寄了-厚叠稿紙和一本怎样写戏的书给他,多次来囬与大山深处,与他談剧本的修改。他亲自到深山老林体验生活,他说就两人的戏有难度必须靠细节。所以他要求林业所的人按原先可敬的护林员的生活,他再生活一遍。符导特地在大雪封山的日子去了林场。护林员原先的住屋很久沒人住,那墙上象蚕纸星星点点爬滿虱子,铁锈斑斑的炉子烧劈柴取暖,他也不管,裹紧被子睡,天亮时发觉滿头发都是炭灰,颈脖上是抓痒的血。他特地选择大彐纷飞的日子,让那位东北人陪他去深山,沿着护林员的路线,不慎摔进山沟沟里。这次囬城后他发现患了关节炎。直到现在到了阴冷季节就要复发。剧本成功上演了。他挂的是导演的名。其实那本的许多段落是他亲笔写的。按规定只要动了笔就祘联合編剧,但他不图那名也不图那笔稿费。呃,欢欢,我为啥要这件事?就是让你看符导的另一面,就会打消成见。
万烈说:欢欢,呃,在这方面,我们应该向他学点什么呢!那就是他的执着精神。他做-件事往往都能成功,偶尔例外。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会以-种自信的眼神看着你,左唇往上一勾,笑道:我奶奶有点迷信呗,我们小时候生病,她总要在门背后旮旯里放面镜子,用铜板在镜面上戳,笃笃笃笃,-直到戳住为止,有时要戳上头两个小时,她说铜板戳住病就会好。符之及说他奶奶教会了他什么叫执着。
爸爸呀,万欢哭丧着脸说,唉唉唉,这么-来,我心里就更纠结了,不光为郁兰,也为你。这次他是横了肠子铁了心,要把你掰倒,你是跳不出他掌心的。这种人始终要钳住你,他长的就是那颗心,他觉得你伤害了他,他就要伤害你,让你翻不过身,那时他才会滿意。
万烈锁紧了眉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