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然拉上了黑幕,月亮也渐渐的爬上了梢头,时间终于来到了亥时,北极信步来到后院雅亭之处,司马幻站起身来表情冷峻的作礼道:“太中大夫,你来了!”
北极还礼答道:“司马先生久等了!”
司马幻浅尝了一口美酒道:“因为我觉得大人是值得我等的人,所以再久我也会等!”
北极坐下身来,将两人的酒杯斟满道:“司马先生一看就非常人,想必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吧!”
司马幻微扬起头,言语与表情一样孤傲的说道:“我的故事只会讲给懂得它的人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
北极微微闭上眼睛,也向斜上方微扬起自己的头叹道:“有些故事需要用心来讲,也只能用心来听!”
听到北极的用心聆听,司马幻觉得很特别,也便问道:“不知恭大人可懂音律?此时在下想抚琴一曲!”
北极故作深沉的说道:“如果是听曲,在下造诣不深,如果是听心,司马先生请!”
司马幻也没再说什么,端坐琴前,校好琴音,十指飞扬,纵情而抚。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全都孕育在这动人的琴音之中。北极端坐而听,一曲作罢似乎也听出了些玄虚,轻轻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问道:“司马先生可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司马幻理了理自己还在飘动的鹤氅道:“愿闻其详!”
“咳…咳…”北极润了润嗓子道:“起初琴声舒缓,气势宏大却又略带青涩幼稚之韵律,想必先生出生于富贵之家;再往后琴声转急,急切和而又焦虑,想必先生家定是遭遇了突发的变乱;接着琴声哀切,韵律凄凉,弦音孤单而细长,想必是变乱之后先生变得孤苦伶仃;再来琴音剧痛,弦律凌冽而又锋锐,有如冬日之寒风彻骨,冰刃之切肤割肉,想必先生定是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磨炼;最后琴音高亢而坚定,想必是先生有至大的志向与坚定不移的信念。”
司马幻看着北极,用一种把他视为对手的眼神说道:“我希望自己的一生可以没有朋友,却不可以没有对手!”
北极似乎读懂了司马幻的眼神,明白那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孤单,摇了摇手道:“其实在先生心中,所谓的对手也就是朋友!”
“或许正如恭大人所言!”北极的话引起了司马幻的共鸣,司马幻的言行也仿佛唤醒了北极心底那一份感伤:“因为我有时候会有一种和先生一样的孤单。”
司马幻面对着能懂得自己内心的人,冰冷的表情中闪过一丝喜悦道:“如果我们不是有着不同的立场,我想我们肯定会成为朋友。”
北极挠了挠后脑勺,故意将尾音拉得很长的说道:“其实在先生心中,在下已经成为对手,公私分明足矣,不同立场又有什么关系了!”
司马幻浅尝了一口酒道:“我不喜欢自大的人,不喜欢没有自信的人,也不喜欢假意谦虚的人,恭大人恰恰并不属于这三种人!”
北极右手托着脸颊,用食指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道:“先生不像是一个追逐声名权势的人,却又心甘情愿地卷入这官场的争斗之中,我猜只有两种可能。”
司马幻冷冷的答道:“是吗?恭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北极浅尝了一口酒道:“一种情况是丞相与先生的身世有极深的渊源,所以先生才会在这丞相府中为丞相出谋划策。另一种情况是丞相的对手与先生有极深的渊源,所以先生会在丞相府中为丞相出谋划策。”
司马幻将自己与北极的酒杯添满道:“恭大人只是在试探在下而已,大人为何不直接说出心中的猜测了。”
北极挠了挠后脑勺道:“因为我不愿意相信丞相的对手与先生有渊源。”
司马幻将酒杯送到嘴前,冷冷的问道:“因为丞相的对手并非普通人?”
北极摇了摇头答道:“因为那样的话,我就无法说服先生,必将与先生有一番殊死争斗!”
司马幻小酌了一杯道:“这样不是更好吗?给了我们一个不遗余力的理由。”
北极望着深邃的天空发出一声悠长的感叹也小酌了一杯道:“是啊,世间有太多看似矛盾的东西,仔细想来却似乎又一点也不矛盾!”
司马幻再次将两人的酒杯斟满道:“谁说不是了!就如同今日我们坐在这一样。”
北极右手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接着问道:“听先生的口音像是南方人士?”
司马幻的表情没有改变,眼神却流露出一种忧伤的回答道:“荆楚旧地,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去看过了!”
北极似乎从司马幻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内心,也便替司马幻解释道:“一个充满回忆,却又不愿意留恋的地方?”
司马幻轻轻的捏了捏眉心道:“谁又知道到底是不愿意留恋还是不能留恋了!”
北极端起酒杯小酌一口道:“先生总是话里有话!”
司马幻也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答道:“话里无话又如何,谁又能保证听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了!”
北极眼珠子一转,换了个话题道:“先生如此玄深,想必先生作出如今的选择必定有自己的理由吧!”
司马幻神色一丝也没变的接着冷冷说道:“人生在世,有些事是由不得自己选择!恭大人,来,喝酒,今日把酒吟欢,明日各为其主!”
北极高举酒杯道:“好一句今日把酒吟欢,明日各为其主,来,干!”
司马幻举起酒杯,望着那深邃的天空说道“恭大人请看,月华皎洁如练,星辰璀璨浩瀚,这星月都是天地永生之物,而你我却如天地之蜉蝣,不知明年今日你我谁能再沐浴这如炼的桂华,仰望这浩瀚的星空。”。
北极抬起头来一齐望着那天空道:“司马先生为何说出如此感伤之言?”
司马幻叹道:“有些事情注定会有流血、有死亡,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又能确定到底是谁踩着谁的尸体登上成功的宝座了!”
北极握紧右拳,声色坚定的说道:“司马先生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生命可贵,所以我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不该死之人无辜死去!”
司马幻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道:“该不该死,谁又说得清,又由谁说的算了?时候不早了,今日也说了太多本不应该说的话,干了此杯,在下也要告辞了!”
北极豪爽的将杯中之酒也一饮而尽道:“今日得与司马先生一言,也算是此行意外的收获!先生,请!”
回到客房,北极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回想着与司马幻的对话,心中不断地冒出各种疑问:他到底是谁?他经历了什么?他为何要帮助丞相?他和皇上会有渊源吗?他的计划难道真的是生死相搏?在这不断冒出的疑问之中北极渐渐的睡着了。
“喔呜喔”随着一声鸡鸣,北极不得不用双手撑开自己两只眼睛的眼皮,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整晚都没有睡好,整个人因此显得特别的疲惫。
梳洗完毕也便独自站在丞相府门前等候丞相一同前去上朝!等了许久丞相方才姗姗来迟,看着北极问道:“不知恭大人昨日睡得怎么样?”
北极挺直了身体,打起精神道:“丞相家的客房哪能不好,舒适,相当舒适!到了丞相府中方才知道什么叫做物化天宝、人杰地灵!”
丞相微微扬起头来,脸上洋溢出一份得意的喜悦道:“恭大人过誉了!”
北极一本正经的说道:“下官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昨日与府上司马先生一叙,方知丞相府中是藏龙卧虎!只是不知道这司马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丞相故作疑虑的看着北极问道:“恭大人该不会是想打探我的老底吧?”
北极连忙摇手否认道:“丞相大人多虑了,只是昨夜与司马先生一叙,方知司马先生此人不仅聪明神秘,又不求功名富贵,只是像这样的人却又心甘情愿的为丞相大人效力,只怕是暗中有所企图!下官是在为丞相大人担心而已。”
丞相眉头一皱心中暗思:这恭北极所言确实有些道理,一直以来司马先生无欲无求又神秘难测,那么他为我出谋划策而与皇上作对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了?难道他心里真的另有所图?不行,上次向林案重审一事已经中过皇上的离间计了,此次决不可在太中大夫之前再自乱阵脚。至于司马先生的事下朝回来再去寻问他本人就是了!
丞相皱眉一舒,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恭大人真的是为本丞相担心还是另有目的,恐怕只有恭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吧!”
北极故作笑脸的答道:“丞相大人真爱说笑,下官能有什么目的。”
丞相倒也率直的说道:“恭大人真的会有如此好意,就不会总是想着和我作对了!”
听了丞相此言,北极也只能尴尬的笑道:“丞相哪里话,下官怎敢!”
丞相道:“恭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又没有外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又假装给谁看了!”
北极连连摇手说道:“丞相大人多虑了,下官绝不敢与丞相大人作对!”
丞相道:“看来是我误会恭大人了,不知道大人背地里会不会向皇上告我的状了!”
北极道:“怎么会,怎么会!下官还得奉旨多向丞相大人学习了,哪里会告什么状!”
“丞相大人早,恭大人早!”丞相大人与北极刚走到丞相府门外,陈忱泊此时已经站在门外等候了。
丞相故意卖了个笑脸说道:“选贤官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跑到我府上来了!”
陈忱泊话语中则是带着七分正经三分不正经的回答道:“习惯了与恭大人一起上朝,所以情不自禁的就来到这里了!”
丞相看了看北极道:“不知道恭大人是要乘坐本官的马车,还是与选贤官一起了?”
北极谦逊作礼道:“下官位卑职低,还是与选贤官一起吧!”
“也好,也好,反正这也是选贤官前来的目的……”丞相一边说一边独自上了自己的马车,北极与陈忱泊的车驾则是在秦卫、韩兵、赵农、楚阡陌四侍卫的护送下跟在了丞相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