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开门,清冷的空气便扑面而来。不知道哪个为未拢门的包厢里隐隐的传出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声。
苏睿白揉了揉又胀又疼的额头,正打算往消防楼梯那边的窗口透透气,才刚走了几步,迎面就走来了一群人。
大概是早在别处尽过兴,其中几个人好像喝得有些多了,嘴里蹦出些没羞没耻的话。
易楠臣走在最前面,身边跟了个性感漂亮的女人。那女人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的,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泛着红晕,大半个身体靠在易楠臣的身上。
易楠臣的手中拿了一支烟,也不推开她。看见苏睿白,眼神淡漠得像是看陌生人一般。视线大概停留了那么一秒,低下头与那女人调笑,再也没有看过苏睿白一眼。
苏睿白已经习惯了他视她为陌生人,微微的垂下头,往楼道的另一端走去。
包厢里乌烟瘴气的闷得难受,站在窗户前,苏睿白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窗外冷清而又寂寥的夜色。
窗户的正对面是一家琴行,橘黄的灯光下,十几岁的少女坐在钢琴前,正认真的练着琴。
苏睿白有瞬间的恍惚,这个场景,她像是看到了很多年以前的她自己。
她那时候,生命中最重要的,除了肖骁之外,便是钢琴。她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细长白皙的手指,久未碰琴,原有薄茧已经褪掉,柔滑的触感,让她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够才五年而已,却像是过了有整整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物是人非。
她将头靠在墙壁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从未想过,她的余生,不会再有钢琴。更未想过,她有一天,会走上一条,与钢琴无关的道路。
所有的憧憬都在一夕间粉碎,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疼痛。
时至今日,回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来,仍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当时的混乱与恐惧。
那时,也是和现在一样,是深秋,深夜。冷风呼啸。
那场意外的起源是莫嫣然。
她因不耐烦小霸王易楠臣的纠缠又不敢得罪他,从而向男友肖骁抱怨。
美丽漂亮的校花有无数的追求和爱慕者,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只因追求莫嫣然的人,是无法无天的易楠臣,从而,造成了一场无法弥补的悲剧。
易楠臣的父亲是洛城新起的暴发户,他嚣张,不可一世,为了能让美丽的校花折服,一连一个星期,都在女生宿舍楼下用玫瑰摆着莫嫣然,易楠臣爱你几个大字。并且,还会抱着吉他弹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给了管宿舍的阿姨多少好处,阿姨竟然不管他。而学校的领导,因为他爸爸给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易楠臣是坏学生中的典型,是学校中一群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的头头。美丽,心高气傲的校花当然不愿意和他有半毛钱的瓜葛,又不敢明着拒绝他,于是便向男友抱怨。
虽然易楠臣家有钱,但是,始终只是一个暴发户。而她的男友肖骁,比易楠臣不知道优秀了多少倍不说,出生也同样完美。肖骁的母亲是出生名门,父亲则是洛城著名的企业易氏的董事长。
易楠臣和肖骁,不用比也知道,谁在天上,谁在地下。对于易楠臣的热烈的追求,美丽的校花,怎么可能看上眼。
易楠臣无法无天,肖骁同样也是热血男儿,两人的谈判破裂之后,便纠结了人在学校外的那条街上斗殴。
那天是周五,苏睿白睡得很早,被同宿舍的女生推醒的时候,脑子里还懵懵的。她尖利着声音告诉她,说是肖骁和人打起来了。
苏睿白听到这话的时候,懵懵的脑子立即就清醒了过来,衣服也没穿就朝着校外跑去。
苏睿白本来以为,只不过是普通的打架。当看到后街上密密麻麻的人头破骂叫喊声时,才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打架。
路灯昏黄,纠缠的肢体中,有隐隐的血腥味。巨大的慌乱和惊恐瞬间将苏睿白淹没。
明明是该退却的,她却像是疯了一般,脑子里抱着不能让肖骁有事的念头,颤抖着身体,穿过人群,挨个的找着肖骁。
那时的情况混乱不堪,她穿着拖鞋,像个疯子一般大叫着肖骁的名字,地上有砖头,有木棍,她在混乱中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手掌擦破了皮也毫无知觉。
苏睿白找到肖骁的时候,他正在和易楠臣对打。两人都不是弱者,一时打得难舍难分。苏睿白大声的叫着肖骁的名字,但他已经打红了眼,哪里会注意到她。
在易楠臣一连挨了两拳之后,他那猩红一片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从硕大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小刀。肖骁未料到,叫喊着的苏睿白却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脑子里顿时成了一团浆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与勇气,以最快的速度将肖骁推开。
可就是在推开的那刻,她的手上传来了一阵剧痛,一截白玉般的指头血淋淋的从空中落下。
苏睿白看到易楠臣惊恐的眼神,听到肖骁痛苦的呼喊,世界混沌成了一片。其实,她更应该痛苦惊恐的,但是,那一刻,她却松了口气。
那天,她被及时的送去了医院,手指也重新接上,但是,被接上的手指,却失去了知觉。更别谈同之前一样的灵敏,自如。
她的钢琴生涯,就此结束。
在那一场为了美人斗殴的事件中,付出代价的不只是苏睿白一人。当事人中的三人,都为它付出了代价。
肖骁为它不得不舍弃相爱的女友,娶了苏睿白。从此一堕不振。
易楠臣则是被迫在苏睿白面前下跪,继而远走大洋彼岸。
而莫嫣然,则是被断了嫁进豪门做少奶奶的希望。拿着一张支票出了洛城。
大概是喝得多了,不然,又怎么会想起这些。苏睿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睁开眼睛看着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吊灯。
明明是那般的遥远,低垂着本来没有知觉的小手指,却莫名的火辣辣窒息般的疼痛着,仿若一切,是发生在昨天一般。
良久之后,苏睿白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抹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脸颊滑落的眼泪。
对面窗户中,少女已经停止了练琴,正背着一个大包同面容清秀的女子说着话。大概是得了表扬,一张清丽的小脸笑得梨涡浅显。
苏睿白怔怔的几十秒钟,转过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压抑已久的情绪被突然释放,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寂寥。
到了洗手间,手机震动起来,苏睿白才发现,易冉早打了十几个电话。只是一直太吵,她没有听见。
接起电话,电话那端的易冉就火急火燎的道:“小白姐,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呀?”
苏睿白靠在了墙上,笑了笑,道:“我在外面,太吵没听见。”
她的声音有些沙,易冉没有听出来,急匆匆的道:“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我爸让阿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可你打电话却打不通。”
苏睿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谢谢。易冉还想再说什么,苏睿白却突然开口道:“冉冉,让我解脱吧。”
他们的愧疚,早成了她沉重的枷锁。日日夜夜的累积,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累了,累得没有力气,再去遮掩自己的情绪。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蜷缩起来,独自地老天荒。
易冉愣了愣,随即喃喃的道:“小白姐,是不是我哥我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