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一同出现在门口的,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身深色的西装,有点儿像他的保镖。男人同样也不觉得林严闯入别人的饭局突兀,双手交叉在前,挺直了身体站在门口。
苏睿白完全没想到这位林大少会这个时候出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错愕的愣着,连杯子也未忘记放下。
林严则是淡定极了,无视所有人,走到苏睿白的身边夺过她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傻乎乎的嘟嚷着道:“姐姐,你还生着病,妈妈说了,生病的时候不能喝酒。”
说着,他又献宝似的扬了扬手中的保温瓶,像孩子一般的傻笑着道:“姐姐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鸡汤哦。我妈妈炖的,可好喝了,走,我带你出去喝。”
边说着,他边伸手去拉苏睿白。即便是知道林严的身份,也没有人会将他放在眼中,就像是看笑话似的,有人已忍不住的嗤笑出声。
赵开本就坐在苏睿白的身边,条件反射的往易楠臣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待林严的手碰到苏睿白,便站起来推着林严坐下,笑着道:“林少可真是稀客,这边请坐。”
林严像是听不懂别人的嗤笑似的,并未有任何的不自在。见赵开是一张笑脸,也不闹别扭,只是傻笑着抓抓头发,道:“这样也行,我爸爸说了,让我不要打扰姐姐。我是听话的乖宝宝,我不打扰姐姐。姐姐生病了不能喝酒,姐姐不乖,我就在旁边看着姐姐。”
他这话完全是自言自语,有点儿自己给自己找理由安慰自己的味道。说完,一本正经的在苏睿白的旁边坐下,将保温盒放在桌上,鼻观眼眼观心的坐着。
赵开往门口看了一眼,见门口那男子没有阻止林严的意思,尴尬的打着圆场道:“大家继续,大家继续。”
苏睿白从一开始的错愕回过神来,一句话也未插上,林严就大摇大摆的在她身边坐下。随即将保温盒打开,得意洋洋的道:“姐姐,姐姐,喝鸡汤,鸡是我挑的,我妈妈说我可聪明了,挑的这只鸡是最鲜的。”
大BOSS没有开口,想笑的人都给憋了回去,饭桌上一时安静得诡异极了。偏偏林严这个罪魁祸首一点儿也未察觉,傻呵呵的讨好的笑着将鸡汤递到苏睿白的面前。
莫名其妙的给来了那么一出,苏睿白多少有点儿尴尬,正想抬头向易楠臣看去,坐在首座上的易boss就对着侍应生淡淡的开口道:“给林少添一副碗筷。”
苏睿白的身体一僵,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站起身来,微微的欠身说了句抱歉,然后侧过头低声对搞不清楚状况一头雾水的林严道:“我们出去好不好?”
林严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可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苏睿白麻利的将鸡汤合上,又说了句对不起,拽住林严的衣袖出了门。
包间里有圆滑的人打着圆场,还未关上门,里面又开始热闹了起来。苏睿白轻轻的将们给关上,却没有立即离开,呆呆的靠在墙上缓了口气,这才记起林严还在身边。
林严的样子有些像犯错的小孩子,揪着指头局促不安的低低的道:“姐姐姐姐,你不开心,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他的声音中还带了几分委屈,苏睿白直起身来,并没有回答,往消防楼梯的方向看了看,嘴角扯出了一抹微笑,道:“我们去那边喝鸡汤好不好?”
见苏睿白没生气,林严用力的点头,伸手就要去拉苏睿白的手。
虽然知道他的心智只是单纯的孩子,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苏睿白还是条件反射的避开,往走廊两侧看了看,疑惑的道:“陪着你来的那人呢?”
刚才不是还在门口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林严委屈的盯着苏睿白的手,傻乎乎的道:“去洗手间了,我爸爸说过,除了上洗手间,他不能离开我。”
他这话回答得太流利了,甚至连想也未想一下。更未抬头看那人是否真的不在。
苏睿白不在状态,并未注意到,低头看了一眼保温盒,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他,待会儿他会找不到你的。”
林严的嘴角抽了抽,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手机,傻呵呵的道:“姐姐你看,我爸爸教我用的,我会打电话,也会接电话哦。我爸爸说了,有了这个,就不怕找不到我了。我们去喝鸡汤,肚肚好饿好饿。为了给姐姐送鸡汤,我没吃东西就来了呢。”
说完,他学着苏睿白的样子拽住她的衣袖,兴冲冲的拉着她往消防通道走去。
林严的身上一点儿纨绔子弟的气息也没有,拉着苏睿白席地而坐,尔后眼巴巴的将汤送到苏睿白的面前。
苏睿白的心里百味杂陈,夹了个鸡腿用纸巾包了骨头的一端递给林严,又将鸡汤用保温盒的盖子盛出来,朝着林严笑笑,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林母的手艺确实很好,汤的味道就像妈妈炖的那般,油而不腻,很鲜。苏睿白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闷得透不过气来。想起林严在旁边,她冲着他笑笑,低下头喝鸡汤时,又恍惚了起来。
在外面呆了二十来分钟,跟在林严身边的人就找了过来。苏睿白还得回去应酬,微笑着向林严道谢,然后回了包厢。
状态不是太好,她又转道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里出来,远远的,就见那熟悉的身影捂住额头靠在墙上,好像是喝多了。
易楠臣一向能忍,要是只有点儿微醉,他绝对不会是这样子。
那身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远到从来都只是两个世界的人。
苏睿白恍恍惚惚的站着,不远处有脚步声过来,她才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上前,恭恭敬敬的道:“易总,需要我帮忙吗?”
易楠臣移开了手,抬眸看向了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有些迷离。墨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苏睿白,像是要将她收入瞳孔中似的。
他显然是不愿意出丑的,就那么看了一会儿,那脚步声渐渐的临近时,他收回了目光,微哑着声音道:“送我去停车场。”
说着,他支撑起身子要站直。他确实是喝多了,才刚站起来,就又捂住了头靠回了墙上。
苏睿白本是想问问他想不想吐的,最后却沉默着什么都没有问,上前扶住了他。
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他身上的酒味刺鼻。不知道他在外靠着墙站了多久,身体中透着寒气。
他的酒品倒是挺好的,并未叫难受或是闹。尽管走不稳,他仍是只将小半的身体靠在苏睿白的身上。
两人之间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离得近,彼此的呼吸可闻。曾经那么亲密的人,在这一刻间比陌生人还疏离了许多。
进了电梯,易楠臣就不再依靠苏睿白,靠到了电梯壁上,伸手用力的扯着领带。苏睿白伸手摁了电梯,沉默着站在中央没有动。
中途有人进电梯,苏睿白不动声色的站到了他的旁边。易楠臣的眸色深沉,微不可察的勾起了一抹嘲讽,头重重的靠在电梯壁上。
到了停车场,易楠臣坐进了车中。将松下来的领带随便一扔,哑着声音道:“我已经叫了司机,你回去。”
说是醉,可他说话的语气完全就不像是一个醉的人。苏睿白应了一句好的,话音还未落,他就关上了车门。
苏睿白的身体微僵,呆立着一分钟不到,转身进了电梯上楼。在电梯合上的那一刻,坐到车中的人握紧的手松开,冲出车门呕了起来。
易楠臣先走,众人都怕席承,饭局没多久就散了。下楼的时候易楠臣的车已经不见,苏睿白往那空荡着的停车位看了一眼,随即回过神来跟在赵开的身后上了车。
赵开也喝得有些多了,一上车便大着舌头的道:“师师妹,我听说你那天替席总开会被销售部的人给欺负欺负了?”
他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今天才刚来,就知道这事了。他这话虽然是在问,却没等到苏睿白回答就又开口道:“你的性格性格就是太弱了,不管懂不懂,我告诉你,你你只要有上位者的气势,就没有人敢小瞧你!这话越说漏得越多,只要你不说话,谁知道你懂不懂?这人,要想混得好,就要懂得利用自己的身份,该摆的谱就得摆,知道不?”
这厮说话虽是喜欢噼里啪啦的倒豆子般的啰嗦一大通,但这话说得倒是挺有道理的。
说到这儿,赵开又示意苏睿白给他水。本来以为喝了之后他就要闭目养神了的,谁知道润了喉,他又接着道:“师妹啊,你混职场真的是太嫩了。要是师兄不在,你肯定会被人给啃得骨头都没了。你知道什么是合格的上位者不?师兄告诉你啊……”
赵开噼里啪啦的说着,说的同时还忘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夸上自己一番,逗得前面的司机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不知道是脑子越来越不清醒还是怎么的,说到最后,他居然叹了口气,道:“易总,易总这人,这人啊……”
听到他提起易楠臣,苏睿白的身体有些僵,低下了头。本以为赵开会说点儿什么的,谁知道啊字拉长了之后,后面就是一片沉寂。
等了半响没声音,苏睿白抬起头看去,这厮早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她微微的愣了愣,将他脱丢在一旁的大衣捡起盖在他身上,侧过头去看窗外的阑珊夜色。
离年关越来越近,会诊过后,林映雪手术时间终于定了下来。林东泽很高兴,让兰姨照看着林映雪,带着苏睿白出去吃饭庆祝。
从林映雪出车祸后,林东仁东奔西走的瘦了许多。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脸色是极好的。
他并不喜欢喝酒的,但今天却一到餐厅就让人上酒。像是知道苏睿白会疑惑似的,他微笑着解释道:“今天心情好,咱们爷儿俩喝两杯。”
说完这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咧开嘴笑了笑,道:“还是我自己喝,你妈要是知道我带着你喝酒,肯定和我没完。”
说这话的时候,林东仁的眼中带了一抹柔情。他今天并不是单纯的出来吃饭,饭吃到中途,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放下杯子,低着头,道:“阿白,我有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林东仁很少有那么吞吞吐吐的时候,苏睿白有些疑惑,放下了筷子,客气的道:“林叔叔您说。”
林东仁却没有马上说,又往杯中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才道:“阿白,你妈妈醒来之后,我打算追求你妈妈。你妈妈爱你,我得先征求你的意见。你也知道的,你妈妈这些年够苦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她能有个可以依靠的人。叔叔这话并不是说你不能依靠,但但这不一样……”
就算是他不说,苏睿白又怎会不知道他对妈妈的心。鼻子里有些酸涩,她微笑着打断了林东仁的话,揉了揉鼻子,道:“林叔叔,我都知道。我虽然不知道我妈是怎么想的,不过我支持您。”
林东仁显然没想到苏睿白会那么说,一时呆愣着,反应过来之后,他一脸欣喜的道:“阿白,你的意思是说,你同意?”
虽然林映雪和苏正旭已经离婚很多年,但苏正旭毕竟是苏睿白的亲生父亲,他本以为,他这个时候提出,苏睿白就算是不反对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的。谁知道,她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完全就是在他的预料之外。
苏睿白点点头,认真的道:“您对我妈的好,我都看着。我妈这些年太孤独了,有您在我妈身边,我很放心。”
她一点儿也不怀疑林东仁对妈妈的心,从妈妈出事后他东奔西跑到现在不嫌麻烦,每天在医院里照顾妈妈就能看得出来。
林东仁根本就没想到会那么顺利,一时除了笑之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的搓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