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苏睿白到医院去看妈妈。易冉闲着没事,也非要跟着一起去。天气冷,生病的人好像特别的多,大厅以及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中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有的排着队等医生,有的则是被护士安排着在走廊上输液。
兰姨和另外一个护工都很尽心,根本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苏睿白操心的。给易冉倒了一杯水,她坐到了床前,开始和林映雪说最近发生的趣事。这是她每次过来必做的事。
看着床上的妈妈,苏睿白的心情沉郁得厉害。从林东仁被威胁的事情看来,妈妈的车祸,绝对不会像表面上所看的那么简单。
如果林东仁怀疑苏正旭的时候,她还抱有那么一点儿不会是他的期望。那么此刻,苏睿白完全觉得自己当初的那点儿期望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以利益为重到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卖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其实,最应该在苏家别墅,看着那对母女的下场,看着苏正旭的被戴绿帽子后被自我折磨的痛苦与后悔的。
可她却不愿看,那些东西太过肮脏,她更宁愿离得远远的,将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在那栋她有过幸福快乐,与同等的痛苦的别墅中。
虽然已经接受这一切,可是不强迫自己,潜意识里,她还是想逃避的。苏正旭是给了她一半血缘的人,她再恨又能如何?只会让自己陷入仇恨的魔障中。
林东仁前几天给她打过电话,不知道他和易楠臣是怎么商量的,一改之前的主意,让苏睿白什么也不用管,他会找出证据,将那背后的人绳之以法。
在找上苏睿白的时候,他其实是势单力薄的,所以才会希望她会从家别墅探点儿消息。现在有了易楠臣,他和林映雪一样,同样的不希望苏睿白卷入这些肮脏的事情中。如果希望她卷入,早在林映雪进公司的时候,他就会劝她让苏睿白进公司,然后培养自己的势力准备接手。
不得不说,林映雪是爱苏睿白的。肖骁的事情上,虽是苏睿白自愿的,她其实还是怨自己的。如果她当初不忙公司的事,在家里做全职太太一直盯着女儿,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所以后来,尽管苏宜蓓母女三番五次的挑衅,她也未强迫苏睿白回公司,打压那对母女。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情,苏睿白能站起来,像普通孩子一样生活,她就已满足。
不得不说,苏睿白是幸运的。
握着妈妈的手,苏睿白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在床前坐了好一会儿,揉了揉眼眶,才扯出了笑容对易冉道:“我去找医生问问,然后去给易伯伯拿药吧。”
易云尚的心脏不太好,一直都在吃药。本来这种事情是轮不到苏睿白和易冉来做的,那医生这段时间有点儿忙,她们顺便就过来拿了。
易冉知道苏睿白的心里不好受,小鸡啄米的点头,然后两人走出了病房。问了医生,去拿了药,见有大肚子的孕妇挺着肚子上下楼梯,易冉突然心血来潮,拉着苏睿白去看刚出生的宝宝。
苏睿白对小孩子其实谈不上喜爱,以前的时候,陈玉芬想要抱孙子,谁家有满月酒,常常带着苏睿白去。希望能沾点儿人家的喜气,早点儿抱上孙子。
她并非没有情绪,很讨厌的那样的场合和那些人明里暗里的炫耀,开不了口说她和肖骁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不得不去顺陈玉芬的意。
每每陈玉芬笑着让她抱孩子,她都只会摸摸,并不敢去抱。小东西小小的,身体软软的,可哭起来的嗓子却又刺耳又吓人,她只有敬而远之。
新生儿监护室里的孩子其实并不漂亮,因为才刚生下来,皮肤红红的皱皱的,就跟小老头似的。有的吮着手指,有的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睁着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四处打量,苏睿白只是看着,易冉却兴奋的上前叽叽喳喳的说评论个不停。
看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易冉却捂着肚子要上洗手间,让苏睿白在原地等。
苏睿白等了好一会儿易冉都没过来,她无聊的站到玻璃窗前,看着里面自娱自乐吮手指的小婴孩。
才刚看了不到两分钟,一个尖酸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不是苏小姐吗?真巧呵。”
苏睿白回过头,莫嫣然一手挽住肖骁的胳膊,一手抚在肚子上站在不远处。
两人应该是来做产检的,肖骁的手中拿了一些这样那样的单子。
这算起来,应该是那么久之后,肖骁和莫嫣然第一次站到苏睿白的面前。
莫嫣然的气色挺好的,倒是肖骁,也没多久没见,他好像瘦了一些,看着苏睿白的眸子中有东西涌动着。
苏睿白也完全没有想到会那么巧,不过见了,也不好不打招呼,微微的点头,淡淡的道:“巧。”
说完这话,也没有再看里面的婴儿,刚想离开,莫嫣然竟然上前一步拦到了她的面前,朝着婴儿房里看了一眼,语气意味不明的道:“没想到苏小姐还喜欢小孩子呢。”
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我过不了几个月就要生了,骁也很喜欢孩子呢。孩子还没出生,名字和婴儿房都已经准备好了。”
莫嫣然的语气中有几分得意,回头柔情似水的看了肖骁一眼,接着道:“听别人说,我怀着的是个男孩子呢,以后肯定会像骁一些。”
她的表现,完全就像是和前妻争风吃醋的现任。好像前几天将苏睿白截住的人不是她一般。
苏睿白完全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潜意识里警惕起来,面上却淡淡的道:“恭喜。”
这句恭喜从她的嘴里出来,站在莫嫣然身后的肖骁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起,莫嫣然当然是要不遗余力的讽刺讥讽炫耀一番。怎么会轻易句善罢甘休。正要开口说话,肖骁却拽住了她,用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语气道:“已经预约了医生,别让人久等了。”
莫嫣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却并未说什么,往不远处的妇科走去。肖骁想说什么,看了莫嫣然的背影,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朝苏睿白微微的点点头。
知道他们俩在,苏睿白自然不会再让彼此碰见,转身往楼道走去。才刚到消防楼梯口,身后就响起了肖骁的声音,“阿白。”
苏睿白回过头,肖骁站在不到两米远的地方,遥遥的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苦涩悲伤,似有千言万语。
苏睿白没有问他什么事,站着没有动。肖骁也没有再上前,侧头看了看身后,扯出了一抹淡笑,道:“我代冉冉向你道歉,你别介意,她就是那样子的。”
他这样子,分明是背着莫嫣然过来的。他什么时候在乎她的感受过?还特意来道歉?
苏睿白觉得好笑,唇边露出了一抹讥讽,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影子,道:“你不用特地来彰显你们伉俪情深,我都错了那么多年了,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还有事,没事的话先走了。”
肖骁完全没有想到苏睿白会那么理解,莫嫣然怀孕了之后脾气怪,知道她特地的找茬,怕她激动,他当时也不敢说什么。她去检查去了,他这才特地的来找苏睿白道歉。却不料,被苏睿白理解成了他是来警告他的。
原来,自己以前就一直那么恶劣?自从离婚后,他完全不敢去想以前他做的那些混账事,愧疚的同时也自欺欺人的过着。
现在看到苏睿白嘴角的讥讽以及脸上的淡然,肖骁像是被敲了一闷棍似的,呆呆的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应该是恨他的,对,她应该是恨他的。他将她的爱情自尊践踏在脚底,还让她成了洛城的笑话,尽管她表现得淡然,但她怎可能不恨他?
第一次意识到这些,肖骁被从未有过的惶恐淹没。几乎是失去理智一般,他上前拽住了苏睿白的手。
苏睿白已经转身往楼下,冷不防被他给拽住,差点儿跌倒。
肖骁在拽住苏睿白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他在苏睿白说话之前将手给放开,像是为了表明什么似的退后了一步。脑子里只有她是恨他的念头,他的脸上交织着绝望和悲伤,并未为自己的失控道歉,他惶然的一笑,喃喃着道:“阿白,阿白,让我抱抱你,最后一次抱抱你。”
他的声音中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出很久以前,那个站在自己面前转动着乌溜溜的眸子,调皮可爱,带着刻意讨好的小女孩清晰的面容来。心脏像是被人攫取住了一般,疼痛蔓延,他呼吸不过来。
苏睿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转过身来看他,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下了楼。
她的脚步不重,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就见准备上楼找她的易冉有些尴尬的站着。刚才的对话,她应该都听见了。
“小白姐……”偷听是一件不礼貌的事,尤其是还被人给抓了个正着。易冉暗暗的有些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要不是听见肖骁提出要抱苏睿白,她也不会听得那么认真,更不会被人给抓了个正着。
“好了吗?好了就走吧。”苏睿白笑笑,就跟没事人似的。
易冉是藏不了什么事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走几步,又忍不住的看了看苏睿白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小白姐,你没事吧?”
肖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妇科的一层楼,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陪着莫嫣然来的。易冉的年纪虽然比苏睿白小,但也勉强算的上是苏睿白对肖骁痴情的见证人。
虽然她对自己老哥很有信心,可她还是忍不住的想问她有没有事。毕竟,十年的感情,三年的婚姻,哪里是说忘就忘得了的?
知道易冉是关心自己,苏睿白浅浅的笑了笑,摇摇头,道:“我没事冉冉。其实,他和我都早已不是原来的我们。年少时的感情或是依赖,早已在厌恶和彼此的折磨中被磨去。现在,也许多多少少还有些感情,但那已早与爱情无关。”
如果还能相处,大抵也就像是兄妹一般。那么多年,剩下的,早已只是最初的兄妹情谊。不,不如最初。现在,即便是像兄妹一般的相处,却已早有芥蒂。永远,永远也回不去了。回不到当初。
易冉的心放了下来,点点头认真的道:“小白姐,活着,最需要学会的就是放下。只会让自己痛苦的东西,即便是再不舍,也要放下。人生就那么短暂,何必和自己过去。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自己快乐,那才是真的。”
易冉的语气中有那一些感伤,苏睿白忍不住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微笑着道:“别胡思乱想,我没事。”
说完,微微的顿了顿,她又道:“也许人都是会变的,现在再见,这里已没有疼痛的感觉。”
她说着,看了看自己心脏的位置。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再继续下去,知道苏睿白对肖骁已没有了感情,易冉的心情大好,叽叽喳喳的道:“小白姐,我们待会儿去吃火锅吧。让我哥也过来,人多多热闹你说是吧?”
要是在往常,苏睿白肯定会立即应下来。现在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摇摇头,支支吾吾的道:“改天吧,我最近有些散伙,还是吃清淡点儿好了。”
人受了伤,自然是要吃淡点儿的。易冉有些失望,不过也未坚持,又开始想待会儿吃些什么。
周二的时候是圣诞节,以往南园这边都没放假的。今年总部的大BOSS开恩,竟然弄了个年终抽奖晚会,放了一个下午的假,让南园的所有人都去总部。
要是普通的晚会,南园这边的好几个孩子爹孩子妈都没兴趣。加了抽奖两个字,一群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得很,一大早的就开始讨论晚上穿什么衣服,以及晚会上会有些什么环节,头等奖是多少等等。
苏睿白这个从总部过来的人,自然就成了众人的对象。尽管她一再的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仍是有人叽叽喳喳的问。
她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天易楠臣去了一趟外地,什么都没有和她提过。
晚会是晚上开始,中午宣布下午放假后,几个年轻的女孩便商量着去逛街买礼服。既然是要去总部,自然不能太寒碜了。
有了上次高跟鞋和抹胸礼服的教训,苏睿白这次低调得很。并未再怎么打扮,就一身T恤牛仔裤。易氏那么多人,谁会注意到她这个小罗罗。
虽然是提前走的,但堵车堵得厉害。南园这边的人到酒店的时候晚会已经开始了。一进场,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台上致辞的易楠臣。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多了几分的冷峻。一张脸阴柔俊美,却并不吊儿郎当的。反而还有几分王者的肃杀之气。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苏睿白才进门,他的视线就扫了过来。不过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秒,就又面带微笑的回到了人群中。
下午陪着一干同事逛了一个下午的街,苏睿白的脚有些疼,也有些累。无论是未婚还是已婚的同事见着易楠臣都走不动,一个个的就跟花痴似的盯着。苏睿白没有陪着他们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端了一杯橙汁喝了一口。
东西还是中午吃的,逛了一个下午,这个时候肚子正是饿的时候。
才刚坐下,西装革履的赵开就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手上不知道从哪儿端来了一碟子点心。一见到苏睿白,就笑眯眯的道:“小师妹,好久不见啊。你也冬眠了吗?我怎么感觉你像是从南极回来的企鹅一样了?”
苏睿白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他那露出的啤酒肚,笑着道:“彼此彼此。”
赵开嘿嘿的笑了起来,将点心放到苏睿白的面前,豪气万千的道:“来,吃吧。你来这边我也算是半个东道主。师兄得存老婆本,今天就借花献佛好好招待招待小师妹你。”
苏睿白笑看了他一眼,不客气的捻起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啧啧的道:“师兄你可真是够大方的啊。”
“那是当然。”赵开拍了拍胸口,厚颜无耻的道。不愧是易楠臣手下的人,脸皮真是一个塞一个的厚啊。
苏睿白狼吞虎咽的一连吃了两块点心,才看了看四周,道:“师兄你不用招呼人吗?”
身为易楠臣的得力助手,这样的场合,他不是应该忙得团团转的吗?
赵开笑了起来,半真半假的道:“我得了命令,今天只要伺候好你就行了。师妹你那么漂亮,可别被那些不长眼的臭小子给骗走了。”
苏睿白不知道他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脸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热。朝着台上看了一眼,那台上的人却不知道什么已经离开了。
苏睿白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从一旁端了一杯鸡尾酒,道:“师兄你那么有心,我敬你一杯,唔,不醉不归。”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赵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你那酒是低浓度的,要想不醉不归,咱们得玩一票大的。”
这话他说得有些心虚,边说着边四周的看了一眼。这才打了个响指,招呼侍应生过来。
前面已经开始了第一轮的抽奖,闹哄哄的。赵开附在侍应生的耳边说了几句,不多时,侍应生就端了一瓶伏特加过来。
这厮显然是故意的,拿起酒意味深长的道:“师妹啊,要想敬师兄,这酒才够诚意啊!”
他也不多啰嗦,边说着,就往苏睿白面前的玻璃杯内倒了半杯。将自己面前的酒杯也倒上之后,他举起杯子眨眨眼睛,道:“师妹,不醉不归哦。”
说着,半点儿拖泥带水也没有。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人是经常应酬的人,怎么会怕苏睿白。
这个豪爽劲,苏睿白的头皮一阵发麻。话又说出了,只得硬着头皮的也咕噜噜的将半杯伏特加给喝了下去。
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胃里涌起,苏睿白差点儿忍不住吐了出来。赵开又往四周看了一眼,又往苏睿白的杯中倒了半杯酒,笑眯眯的道:“师妹女中豪杰啊,再来一杯。”
这酒实在是太烈了,苏睿白太知道自己的酒量了。用力的摇摇头,道:“这酒不行,我还是喝鸡尾酒吧。”
赵开先将自己杯中的酒又一饮而尽,有些委屈的道:“师妹,我都已经喝了,这一杯你怎么都是要喝的。不喝不会是嫌师兄没出息,看不起师兄吧?”
赵开最会的就是胡搅蛮缠,苏睿白缠不过他,只得将杯中的酒又喝下。两杯烈酒喝下,苏睿白的脸热了起来,几乎是一下子就变成了火辣辣的。
赵开又往自己的杯中倒了一杯酒,本是还想再劝的,抬头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呼啦的一下将杯子以及酒瓶放到了桌下,扯了扯领带,道:“师妹你别走啊,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这话,不等苏睿白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溜了。易冉过来的时候,苏睿白正趴在桌子上,这酒实在是太烈了,才刚喝下,这头就重了起来。
这晚会才一半不到赵开就将苏睿白给灌醉了,易冉怎么都是该骂的,但她却并没有,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上前叫了一声小白姐,然后轻柔的将苏睿白给扶了起来。
苏睿白的头虽然晕得厉害,但头脑子还是清醒的,有些疑惑的道:“冉冉?你怎么来了?”
易冉一边扶着苏睿白往外走,一边道:“我跟我哥一起来的。赵开那家伙真该死,知道你的酒量不好还灌你酒,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听到这话,苏睿白却顿住了脚步,揉着越来越重的头支支吾吾的道:“冉冉,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