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单在开业之前早就有了,康裕找的客户—世爵黄金。开业盛典使大家群情振奋,又听说订单和黄金有关,所以加班加点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车间内,从屋顶上垂下的工程灯放出耀眼的白光,几名工人在加班。白色的灯光照得他们脸色更加难看。忽然有一个人晃了几晃,一头栽倒在地,当人们在慌乱中七手八脚把他抬上班车,送往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医院诊断是突发心肌梗塞。
死者的亲属一行十几人来到悦凡的办公室闹事,要求巨额赔偿。悦凡感到天塌下了一般,呆坐着,眼前唾沫星子横飞,几张嘴厉声连连,仿佛要生吞活吃了他。
林珊把大洋公司的法律顾问王律师请来,协助悦凡处理这件事。林律师经过调查,发现死者在进入公司上班之前填写《职工登记表》时,没有填写既往病史,隐瞒了自己患有心脏病这一重要环节。所以,死者的突然死亡与自身有关,假如当初死者向公司讲明自己的病情,公司将不考虑录用这样的这样的工人。
王律师向当地劳动部门提出仲裁,劳动部门经过调查研究,给予了合理的裁决。
悦凡经过这件事,受到的打击很大。他明白了在工作中过犹不及的道理,悦凡开始考虑自己的思路和方法,他以善和宽在拆迁中赢得了村民的支持,也以善和宽给自己带来了意想不到麻烦,如果自己在当初严格用工标准,录用前进行体检,对施工和生产抓得稍松一些,那名工人也许不会倒在车间。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一边抓生产,一边成立医务室,为每个职工建立健康档案。其他一些后勤工作,悦凡也开始重视起来,比如职工宿舍和食堂澡堂的完善。其实,这些事他早就详细考虑过,在拆迁之前,就以此作为和村长谈判的筹码。只是一投产,他就只顾生产上的事,这些虽然也有时想起,但总是在潜意识里往后搁。生产不见起色,销售不见效益,总让悦凡的内心不免焦灼。不能急着走路就不穿鞋了,这天悦凡专门抽出一天时间,对职工食堂的伙食进行采购、安排,要让职工觉得在单位比在家吃得好。
悦凡对后勤的事初做安排后,感到自己精力不济,遂把孟全科调到后勤。刚开始,孟全科还不乐意,后勤工作重复简单、枯燥无味。当悦凡语重心长地把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感想感受告诉他时,孟全科显得没有那么抵触了,悦凡继而长叹,没想到事业刚起步,就在自己眼前累死了人,所以要找一个头脑精明、自己信得过的人搞好后勤工作,现在只能委派孟全科,等有了合适人选,自然可以让孟回到自己喜欢的工作岗位。听到这里,孟怀着一份对悦凡信任自己的感激,接受了委派。
这天,正在悦凡对着玻璃出神的时候,忽然他的左肩被拍了一下,他一回头,看到林珊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俩相视而笑,悦凡的心头兀自猛跳了几下,他拉住林珊的手,悄悄地走出车间。“真没想到有人死在车间。”悦凡沉重地说道。“这也不能全怪你,这也是公司的过失。”林珊说,“我们对职工关心得还不够,职工有一些情况也没有向我们反映。抓紧建立工会组织吧,处理好管理者和工人之间的矛盾,离不开工会。”悦凡点了点头。
二人在厂区的小路上走着。两旁的绿化带芳草匝地、鲜花盛开,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办公楼后的小花园,在一条长凳下坐下,肩膀靠在了一起,悦凡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情不自禁地把林珊揽在怀中,吻了她一下。林珊靠在悦凡的怀里,目光如水,悦凡动情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近乎贪婪地看着她,注视也是爱的表达。
林珊身子一挺,轻声说了声“有人”,悦凡站起来,抬头寻觅,只见一个背影迅速从花园后门消失了。他冲向后门,出门左右一看,一个人也没有。
林珊跟过来,用怀疑的口气说:“是不是有人跟踪我们?”“有可能”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警卫室。看门的李大爷说,没看见有外人进来。“也许是碰巧了,那人又不好意思,所以跑掉了吧。”林珊猜测道。
也不知道康裕使用了什么方法,一个星期后他又回到了大洋公司,或许他在董事长面前忏悔,或许向董事长求情,或许编造谎言、嫁祸于人,在人们各种各样的猜测中,康裕就像个经历了一次磨难而大难不死的人又像往常那样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是他身上的光环已然黯淡,他明白这是李悦凡闪亮登场造成的。但他没有泄气,他自信他能回来,就证明他的神话还要续写,李悦凡现在不过是一个小丑。但经此一败,他不敢像以前那么飞扬跋扈了,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明目张胆地和林珊悦凡较量,自己已无底气,林珊对自己太了解,不好糊弄,悦凡也是有头脑的,更可怕的是琳珊背后的林氏家族,所以,一切不能操之过急,还得从长计议。他让牟立仁暗中监视林珊和悦凡,自己掌握情况后,好考虑对策。然而让他最担心、最不愿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在回林氏总部接受处理的这段时间里,自己接受什么处分已然不太在乎,虽然早已预料到悦凡肯定会因此和林珊走得更近,但现在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着牟立仁向他报告跟踪林珊和悦凡的事,心情还是坏到极点。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着脚步,口中大骂:“混蛋、无耻、该死,终于让这个小子得逞了,当初真该想办法把他开除掉……”旁边坐着的牟立看着地上被撕碎的照片,不知所措。康裕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这段时间,你不要盯他们太紧,他们已经警觉,你要格外小心,不要让人发觉你到我这里来过,要制造一种假象,要让别人看起来,觉得你因我受过处分而疏远我,回去吧。”
第二天,车间一进大门的地方,竖起了一面文化墙,生产出来的第一块玻璃被镶在了中央,上面刻着“以质量求生存,以技术谋发展”。康裕见到了,真想把它打个粉碎。
康裕这几天不断地在想“怎么才能把悦凡和林珊拆散呢?”找吴梦玲喝酒是他排解苦闷的唯一办法,但他又不能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吴梦玲。吴梦玲是他在酒吧认识的吧女,和林珊长得很相像,康裕每次想亲近林珊却遭拒绝后,都会去找吴梦玲,半醉半醒中他把吴梦玲当作林珊,得到暂时的安慰,可他不会把吴梦玲当作人生的另一半。他没有忘记他夺得林氏集团最高宝座的梦想。
他开车去找吴梦玲,带她去商场买高档衣服和名牌化妆品,吴梦玲心花怒放。以前康裕只是给一些钱,他俩之间可以说仅仅是交易而已,日子长了,她也知道一些康裕的背景,但在她看来,这些都不是太重要的。和其他男人相比,康裕有他的与众不同之处,不仅是说话的腔调,衣着服饰,更重要的是他对人的态度,他不像其他有钱人财大气粗,颐指气使,表面光鲜傲慢内心丑陋肮脏。有时候,她会觉得康裕有些可怜,康裕会在她面前愣愣地出神,流露出忧伤之色,但可怜的原因她却看不出来。她觉得康裕这样的成功男人,能有什么伤心事,有时忍不住会问康裕。可康裕总会说“没什么”,然后很快就会从忧伤中回过神来,又是一副开心的模样。吴梦玲上高中时,语文学得很好,她觉得自己和康裕很像《琵琶行》中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始终幻想着康裕能带她到香港或国外安个家,但康裕却是“烟笼寒水月笼沙”,行踪不定,来去无常,有些时候她快把康裕忘掉了,可康裕却偏偏又出现了,有时候她想康裕想得不得了,却不知道康裕身在何方。
今天,她看到康裕有些一反常态,她心想可能是康裕决定要和她结婚了,她反而不由自主从内心生出矜持和高贵,把康裕当成了自己的追求者。康裕看了出来,既着急又好笑,“哼,给你点阳光就灿烂”,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哄吴梦玲高兴。当晚两人喝了很多酒,在宾馆开了房间。第二天,康裕醒来,看到吴梦玲还在沉沉地睡着,康裕刚想起身,听到吴梦玲有气无力地说着:“结婚,我要和你结婚……”康裕开着玩笑说:“好,好,好,咱们明天就结婚。”他又看了看吴梦玲,看她一转身又睡了,知道她刚才说的是梦话。康裕默默看着吴梦玲,替她盖好被子。
康裕走到阳台上,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着,吴梦玲醒了,从后边搂住康裕,幸福地告诉康裕自己刚才做的梦。
吴梦玲在深深的自我陶醉中,和康裕一起照了婚纱照。照片上的吴梦玲一身洁白婚纱,头纱半遮面,挡住了眼神,这眼神是她与林珊最大的区别。林珊的眼神清纯、明亮、顾盼有神,能说话;吴梦玲的眼睛黯然无光、有些呆滞、带着几分疲劳和空虚,这是长期上网、熬夜、吸烟、和酗酒的人所特有的。康裕在想如果真和吴梦玲结婚了,自己的人生会是怎么样,转念一想,要是早和林珊结婚了,那还会有今天的烦恼。
康裕制作了婚礼请柬,把婚纱照缩小了尺寸附在下面,“康裕、林珊于2005年8月8日在桂梦缘大酒店举行婚礼,届时敬请光临!”康裕拿着这张请柬看了半天,长叹一声,“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有一天一定会是真的!”他拿起一支笔,得意地在请柬上写下“李悦凡先生”。写完之后,他把牟立仁叫到办公室,把请柬递给他,“你趁李悦凡不在,偷偷放到他的办公桌上,确定他看到之后,再想办法偷偷地把请柬收回来交给我。这件事除你我之外,不要对任何人讲!”牟立仁感到很奇怪,“康总,以您和林总的身份地位,这结婚大事应当广而告之,隆重地举行,您怎么这么低调呢?”康裕沉下了脸,双眼鹰一般盯视着牟立仁,“教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能有半点出入!”牟立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诺诺连声。
悦凡在开完一个短会后,回到办公室,习惯性地从笔筒里拿起一支笔,忽然看见桌上的大红请柬,他放下笔,拿起请柬,还以为是哪位员工结婚大喜呢,当他带着好奇心打开一看,脑子“嗡”了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揉了揉双眼,呆呆地看了半天,惊疑、愤怒、悲伤次第涌上心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拨打林珊的手机,却迟迟无人接听。天空中响了个炸雷,紧接着大雨倾盆,雷声和雨声把世界变为混沌。林珊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女人呢?
悦凡稍加冷静了一下,回想起从初见林珊开始一个个令他终身难忘的场景……,蓦地,林珊和康裕在一起翩翩起舞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刘总的话语也响在耳边。悦凡心想,可能有缘无分吧,和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强的男人抢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强的女人,结果会怎样呢?这是当初悦凡考虑过的问题,这个问题有时萦绕在心头使他苦恼,有时又淡淡地散去,不是个问题,可就是忘不掉它。如今现实给了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