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裕先走到车的左后门,献殷勤地把车门打开,请林珊上车,然后转过身一脸轻蔑,对悦凡说,“你来开车。”说完,他从右后门上车,和林珊并排坐下。昨晚,康裕几乎一夜没睡,他后悔自己轻敌了。他原以为悦凡只不过是林珊雇佣,用以调节林珊和自己之间距离的工具,林珊是不会看上悦凡的,没想到两个人竟能甩开自己。他也后悔自己昨晚没和他们在一起吃饭,给了悦凡机会。早上起来后,康裕暗自发了狠,决不能再给悦凡任何机会了。
悦凡发动车,刚开过一个路口,康裕就不耐烦了,“靠边停!”悦凡还以为康裕有什么事,缓缓将车停了。康裕从车里出来,让悦凡坐在副驾的位置上,自己亲自开车。车子骤然提速,像只对目标发动袭击的老虎,康裕说:“这才叫开车,像你这种蜗牛一样的开法,错过了时机,怎么能办成事呢?”正在这时,悦凡看到远处一位遛狗的老太太牵着狗准备过马路。狗太大,往前一窜一窜地,老太太被它拉得脚步不稳。这时康裕的车已然到了眼前,老太太为了避开车,使劲往后拉绳子,怎奈狗还是执意地向前,不得已,老太太松了绳子,自己向后退。康裕也注意到了一人一狗,但他以为狗会被主人拉回去,所以跟本没有减速,看到狗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车,康裕猛踩刹车,但为时已晚,车的右前轮将狗的后腿全部压断,狗发出惨叫。康裕一脸杀气,猛然将车向后倒,再向前开,把狗轧死了事,老太太疾步走过来猛敲车窗,康裕从钱夹中拿出几张百元钞票,按下车窗,朝老太太扔去,然后又把车开得像箭一样冲了出去,“不知死活的东西。”林珊看得明白,心中冒火,怒不可遏地说:“康裕,你太过分了!”康裕脸上升起一种不以为然的怒,林珊看到了,知道康裕是在发泄对自己和悦凡的不满,如果自己一怒之下和康裕大吵一场,会有有什么后果呢?她又看了一眼一旁沉郁的悦凡,轻叹了一口气,最终选择了沉默。
车内充斥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无声的对抗气氛,像一头野兽疯狂地行驶着,直到开进了大洋公司的院子。悦凡下了车,自顾走到办公室坐下,呆呆地发愣。没一会儿,财务刘总走了进来,要查份合同,“悦凡,我看你脸色不对,没什么事吧?”悦凡站起来,关上房门,“刘总,我不知道林珊心里究竟怎么看我,康裕现在一直对我施加压力,设置陷阱,我的心情很沉重,心烦意乱。我不知道追求林珊是对还是错,有时我感觉我就是林珊拿来对付康裕的一个工具,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不对?”刘总面带微笑,两只小眼睛越发眯成窄窄的细缝,悦凡看到刘总的笑,不禁心头一怵,刘总总是面带微笑,他的笑只有僵硬和活泛之分,他的眼神几乎是看不到的,也就何难断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小伙子,康裕虽不是省油灯,但也和咱们一样是个打工的。你别怕,我支持你!至于你和林珊,‘真亦假时假亦真’,最起码你们是有缘分的。有缘就要争取嘛,这年头不争不抢,好事能轮到你吗?”刘总说。
刘总说到做到,第二天一上班他就径直奔向林珊的房间。林珊见他进来,客气地请刘总坐下,“刘叔,有什么事吗?”刘总也不拐弯抹角,“珊珊,你今年都快二十六岁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我有心给你介绍一个,不知你是否愿意?”林珊笑着问:“谁呀?”“李悦凡。”林珊听了脸颊微红,半晌不语。“我看小伙子不错,虽然还不算干练,但值得托付一生。不像那个姓康的,一肚子花花肠子。”“刘叔,说实话,我也对悦凡有好感,但你也知道,康裕现在对公司的影响力很大,而悦凡还没有羽翼锋芒,我怕惹康裕恨恼,搅乱了公司的局面。”“羽翼锋芒?咱们的特种玻璃项目不是马上要开始吗?交给他好了。”林珊略带犹豫,轻轻地点了点头。
刘总走后,林珊站起身,凝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几场秋风过后,有的树叶已经萎黄,摇摇欲坠。在林珊眼中,梧桐花才真正是春天到来的信号。腊梅开放得太早,似乎还想追逐冬日的脚步,若是以她来判断春天,不免要挨冻受冷,只有梧桐繁花似锦、绚丽妖娆的时候,春天才稳步走来。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情不自禁回忆起曾经和康裕情深意切的日子,康裕言谈幽默,善解人意,经常带她到好玩的地方,那时的日子是多么开心啊,而且公司的各项事务在康裕的管理下都很顺,一切像怒放的梧桐花一样,一朵挨一朵,虽然是花,但却稠密得让人联想到成熟的果实,尤其是那紫中带白的颜色,既不似红花的艳丽,也不似粉花的清丽,而是沉稳大气中透着内在的高贵。她差不多已经芳心相许了,可后来发现康裕竟然还和一个电视台的女主持打得火热……康裕,康裕,这个既让人爱又让人恨的家伙。现在梧桐树上一枝花也没有了,难道他和康裕真的走到了尽头?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雨,雨打梧桐叶,发出轻微的碰击声,沙沙作响,正似林珊此时被往事和现实折磨得隐隐作痛的心。忽然,一片叶子经不住秋风秋雨的侵袭,坠落了,林珊不忍再看下去,拉上了窗帘,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她忽然想起了父亲对人才的评价——“公司好比一棵大树,一些人忠心耿耿,埋头干活,不事张扬,好比大树的根须;一些人头脑活络,喜欢出风头,抢头彩,甚或华而不实,好比树上开的花朵;还有一些人只知道干活挣钱,没有什么心思头脑,像大树上的叶子。这三种人公司都需要,没有根,大树不能存活;不开花,大树不能结果;没有叶子,我们就没有荫凉可乘。领导人就是要平衡三种人的能力与关系,发挥出最大的综合效应。我还是最喜欢像根须一样的人,他们有最宝贵的忠心,在公司经营不好的时候,不会轻易离开。而叶子,随时有可能落下,一阵风就能卷走……”忽然,手机响了,林珊还未能从对往事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伸出端着茶杯的手去拿手机,一失手,杯子坠地碎裂成几片,恰似这时她几乎破碎的心。她一看是康裕打来的电话,愣了一下,“喂,康裕,什么事?”“几家参与投标的公司负责人已经到齐,什么时候开始开会?”康裕在电话那边问道。“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让他们先把资料留下,人回去,会议改期另行通知。”林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几分钟过后,康裕一脸疑惑地出现在林珊面前,他看到林珊表情沉重,略带忧伤,“怎么了,美女?是谁惹你了?把杯子都摔了。告诉我,我把他抓住吊起来打。”林珊苦涩地暗笑了一下,抬起头,两眼直直地看着康裕,似乎要看透康裕的灵魂。林珊的目光,冷冷的,还有一种带着威压的锐利,刺得康裕心里打了个激灵,他还没有感受过林珊这样的目光,这种目光比林珊发脾气时的吵嚷威力大得多,似乎要把什么除恶务尽。这段时间,他费尽心思整治悦凡,一心要把他变成一只丑小鸭,他见到悦凡,心里很是得意,但见到林珊的时候,却很心虚,自己觉得比以前矮了半截,只能强装镇定。现在他心里有鬼,几乎招架不住林珊这种逼人而来的目光,一种不祥之感让康裕有些不寒而栗。“特种玻璃的事,你不要管了,高科创业园基地的前期开发工作由你负责,这是项目策划书。”林珊用毋庸质疑的口气说道。“开什么玩笑,高科园是开发区管委会规划的,地还没划,最快也得明年下半年。特种玻璃的前期工作我费了多大的心血,光出国就花了半年时间,如今项目审批已经通过,正在拿地的关键阶段,此刻你让我不管,就等于让特种玻璃报废!”康裕振振有词,不容辩驳。林珊打开幻灯,指着银幕上的开发区地图,“康裕你看到没有,这块地的位置是何等重要,它将来就是开发区经济发展的引擎,据我所知韩国和台湾的两个大公司,都在谋划着开发这块地,可见其含金量之高,竞争因而激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样吧,特种玻璃的事你放不下,就做个顾问吧,主管领导由我的助理李悦凡担任,这样你可以腾出精力去做创业园基地的事。”康裕有些绝望地看看林珊,不解地摇了摇头,转身出门去了。这次他没再做什么反抗,他考虑这是林珊对自己的惩罚。他对自己昨天怒火冲撞头脑后所做的事感到有些后悔,自己有把柄在林珊手里,做过对不起林珊的事,哪还能在林珊面前抖威风呢?今天如果再和林珊闹别扭,恐怕林珊还会给自己更大的惩罚,人家是老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