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一片感觉不到上下左右的暗黑虚空里,惊明意识到那里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光团,明亮至极。
有一种冲动,彷佛有一道声音,在告诉我:选择吧,那些光团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是最好的?惊明感觉整个身心都在“注视”着那几颗美丽诱惑的光,如果自己此刻有身体的话。
沸腾得要燃烧起来了!惊明控制不住地冲向其中之一。
那就是所谓的最好吗?我感觉到了。惊明似乎“看见“光团的另一端——不!至少这一次!这一次!一次!我要——
无法知道惊明用哪里来的能量如何做出了这样一个漂亮的急旋,恰好避过已经从光团扩大成光幕的亮源,落入了那个稍嫌黯淡的源里——这里密布着源,只是大多数都暗得同虚空背景融为了一体。
满身冷汗地睁开双眼,惊明蓦然蜷缩成一团侧躺在被窝里,脑海里还在放映着似乎是明亮光团另一端传来的一点点残余的图像信息。
不要,不要想了,那有什么好的——那么多辈子了!只是想,我只是想这么一次,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活着。可以肆无忌惮地发呆空想,做自己想做的无聊事;有着粗茶淡饭的家,有会争吵,会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的家人......
不用再玩着奇奇怪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计策谋略,不用为了维护形象谨言慎行;不用——一个人站在高楼眺望远方......不用,为了他们的眼神而负责,承担所谓的可笑的什么责任!天下安不安定关我何事!你过得好不好与我何干!
不,这一切只是我自大的臆想,谁不希望自己被万众敬仰呢?这只是一个幻想的梦罢了。哈哈哈......惊明紧紧抱住自己,使劲闭了闭眼。
一缕晨光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的缝隙探入。惊明用目光轻轻触摸这抹黎明之光,多么安宁的早晨,多么美好的世界啊——多么,多么地好!这是一个如此和平的世界。惊明苍白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快乐的神态。
(二)
“老家那边有人死了,他屋里给那人请道士,那道士做完法说附近三里十天内还会死一个人,结果真的。你说怪不怪?”
“妈妈——别说了,你忘记了那事吗!”惊明烦躁地吼道。
“就——”惊明停下吃饭的动作,抬头狐疑地望了妈妈两眼:我没说过这事?我记得我说过的啊!有些难以开口,踌躇了一会儿,惊明皱着眉头边回忆边精简迅速地描述了一遍。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反正我也没有期待什么回应,这种奇怪的事情。惊明埋下头继续夹菜吃饭,菜里妈妈肯定又忘记放盐了。叹了口气,听着妈妈沉默一会儿后,似乎立马就忘记了刚刚说的事情似的自然地讲起关于隔壁邻居的什么八卦。
惊明微微抿了抿唇角,一向上翘着的唇被拉平了些。
也许那不是记忆里的事吧,只是我的梦?只是我的幻想?可是.......可是哥哥的脚养了那么久才养好——唯独这件事,我怎么会记错,怎么可能!惊明快速咽下最后几口饭,起身将椅子移回原位:“我吃好了,回房间做作业了。”
(三)
这是......卧室?噢对哦,才搬到家里这间大一点的房间里睡觉,反正一直空置着。可是......
我站在床尾,床上的人是谁?我绕着床边缓缓移动,从这边转角,顺着床尾边,向另一个角转去,慢慢地。床上的这个人......这双从膝盖露出的脚......有只脚缠了白色绷带,快将整只脚裹满.......我的视线被黏在了床上的那只脚......
我以非常,非常均匀的速度移动中,并没有感觉到脚在动。
我直直地盯着绷带......这个人......全身都开始失重颤栗,心跳好快,快——
唔!惊明猛然坐起身,看向四周又受惊似的收回目光,身体一动不敢动,使劲对着门口方向大喊:“妈妈——“好像要把恐惧全部通过声音释放:”妈妈——“门关着!爸爸也回来了,门关着他们听不到!这是梦,梦啊!假的!
空气好冷,越来越冷,为什么,刚刚还没有这么——这个房间是刚刚......
被子都好冰,惊明脖子僵住了,不敢看向床尾,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侵袭心脏,这个房间有东西——
“妈妈——”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凉凉的水顺着脸颊滴落,惊明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咬牙,大吼着冲向房门拧开,扑向对面的卧室。
“怎么了?”
惊明紧紧缩在爸爸妈妈的中间,捂在温暖的被子里,好暖,好暖——真的好暖,那种颤栗感——惊明此刻才敢大哭出了声音,抱着妈妈,在被盘问了半天才断断续续说:“刚刚——做了一个梦——床上躺了一个人,受伤了——“说了几个词,心脏又开始收缩,惊明摇摇头再度向温暖的怀抱靠了靠。
”是谁?宝贝儿梦见谁了?谁受伤了?“
惊明摇着头,咬牙。可是追问还在继续,爸爸也问了一句。惊明挣扎着,心脏被封住了似的开不了口。有东西在阻止我开口。脑海里翻动那个画面,才轻轻一页,冰凉的东西再度侵袭,从心脏里开始发散——这下子连妈妈地怀抱也不温暖了。惊明颤抖着扑到外侧,靠在爸爸的怀里,惊喊——
”爸爸!——是爸爸!“
眼眶的液体流了满面,终于,终于没有追问声了,好温暖,温暖......可是......那双腿......好像不是爸爸啊......又好像是的,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惊恐,对,是爸爸......压下一股怪异感,惊明只当是刚刚的恐惧还未完全消散,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真暖啊,放心.......
(三)
“你哥哥怎么了?”谌惊讶地问惊明。惊明的这个帅气哥哥来开家长会,结果是拄着拐杖来的,惊得老师发期末考试成绩优异的学生的奖状和奖品时大叫别动,然后送到了坐在惊明座位上的哥哥那里。窗外头好些翘首看着的学生笑了起来,然后好奇疑惑地看向站在人群后方的惊明。
“工地上出事了。我哥是监工,其实也就去工地上那么会儿,那么不凑巧。“惊明笑容未变,“一只脚,从膝盖粉碎性骨折,做了手术。据说当时把大家吓坏了,连夜将我哥送出山,幸好没有截肢——估计要在家这边修养一两年吧。现在腿部用的支架固定支撑。我只看到了那只脚腿部缠满了绷带纱布,一定很痛,很痛很痛......“
谌拍了拍惊明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惊明却是还想说,还想不停地说那有多么痛,那种痛,怎么会是我们这些旁人能体会的!却什么也无法再说出口。
那个梦,那个梦,那个梦,是哥哥吗?还是说我当时若是将哥哥说出口,哥哥就不会;那没有将“爸爸”两个字说出口的话,爸爸就会——
不,不是的。到底是因为我做了这个梦,哥哥才会受伤;还是哥哥的受伤被我提前梦见了——爸爸妈妈明明知道这个梦,难道因为过去了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忘记了?不,这个梦是假的吗,我那天没有做这个梦,没有躲到爸爸妈妈那里去,没有讲述,是这样的吗,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我的记忆,记忆——
哥哥的腿好疼,一定特别,特别疼呀......
惊明觉得喘不过气来,转身向教学楼走廊的另一端行去,想哭吗?明明都是假的,你自作多情的幻想而已!可是......哥哥是因为我做了这个梦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