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风知他是信不过自己,要亲眼所见才能为真实,心想自己虽还未能制成大炮,但自己的那些高炉、机床也能让他开开眼界。他打定主意,便说:“方大人既然肯赏脸,老弟我高兴得很呢!”
几人商讨完毕,云随风抵不过周广瑞盛情,又在周府小住两日,只是每次见到周老爷那女儿兰儿时,都是见她冷眼以对,仿佛看着生死仇人一般。
第三日,云随风将杨世华十人留于琼州府,又跟他吩咐完事情,心想诸事已毕,便遣人回程。
周广瑞与方鹏听到他回程消息,都匆忙收拾行当,也一道上船。
云随风本不在意,却见周广瑞不但自己来,竟还带着女儿丫鬟,不禁奇怪道:“周大人,您自己去看便罢,为何还带上令媛?”
周广瑞登上船,却才苦笑道:“让云老弟笑话了,小女自小未曾出过远门,这次听说要去昌江,缠着也要与我同去,我也拿她没法子,只得叫她跟过来。”
云随风心想这女孩想去昌江是假,只怕监视自己才是真!他想到这里,心里哑然,也没将这小丫头片儿放在眼中,只是摇头不语,转入舱房。
船走了多日,才到昌化,其后船头一转,进入昌江河,逆水行了一日,方才到了昌江。
这一路上,众人可谓是奇怪至极:兰儿少语寡言,看到云随风,便似瘟猫见了老虎,只有低头绕道的份儿;而周、赵二人自忖身后都有云随风撑腰,加之他二人势同水火,一路怄气。他两人一个商贾出身,一个为官多年,嘴皮子最是厉害,或是明贬暗讽,或在吃饭时争食抢肉,直搅得一船人不可安宁,众人劝过一阵,尽不凑效,只得由他们去了。倒是之后船上枯乏,船上诸人见他二人争闹,都聚相围观,反却成了一件乐事。
到了昌江地头,众人弃船登岸,叫来车马,云随风命人将兰儿安置好,又休息一阵,便将二人带至靶场,又叫人找来一块厚重石板,悬在百米远处。
他见二人奇怪,便拿起步枪,道:“今日老弟让二位见识我手中枪械的真正厉害之处!”说完,他插上弹匣,拉栓上膛,将快慢机拨至半自动射击状态,向那石板连开了数枪,只打得那石板碎屑乱飞,满是烟尘。
云随风连打了数发,又带二人上去查看,只见石板洞穿,已经出现好几道裂痕。云随风见二人诧异,忽的将快慢机拨至连发状态,朝石板上猛一阵乱扫,顿时间整个石板都成了筛子,哄然而碎。
二人这才知云随风所言非虚,心想这东西要真是打在人身上,人岂不是成了肉泥,想起当日的情形,都是后怕不已。
恰其时,枪声惊得远处宿鸟腾飞,一只白鹭展翅飞起,又落到离三人六七百步处,曲起长颈,四处张望。云随风见二人犹未回过神来,便向二人指着那只白鹭道:“二位请看,此禽距我们六百余步,且看我手段!”
他端起枪,瞄了一会儿,食指一扣,待到枪响之时,那白鹭应声而倒,子弹透体而过,在水面上打出一道水漂儿。方鹏丈量远近,惊叹道:“如此距离,矢力难及,况且还能保持如此准度,当真是厉害!”他忙向云随风讨要枪械,听云随风讲解,也操作了一番,更觉此物不凡之处。随即发了几枪,虽不及云随风的准头,但百米之内,所指之物皆能命中,倒也还算可以。
方鹏射了几枪,恋恋不舍将枪还给云随风,道:“此物当真厉害,若有足够铳丸,这一具就能抵得上百名弓手了!”
云随风笑道:“二位既然见识了此物的厉害,那老弟我再去带二位见识见识制造此物的东西!”
二人听得,即使欢喜又是惊讶,纷纷寻思那东西的模样,但任凭他二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该是何等样的器械才能制出如此繁复的东西。
云随风引着二人,三人边走边谈,却见周广瑞忽的瞪大眼睛,惊讶道:“云老弟,您这儿还有夷人?”
云随风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这句话,抬眼一瞥,却看到远处林布兰兴匆匆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先生,我听人说你回来了,可正好,我有一个天大的消息要告诉你!”
云随风看他那兴奋劲儿,也大声道:“林布兰,是个什么高兴的事儿?”
“绝对是个高兴的事情,我不骗你!”
“我知道你不骗人,可你该说这是个什么事情吧!”云随风道。
“哦,您瞧我,高兴得都忘记说了!”
“可您总该快点说吧!”云随风有些沉不住气了,“这到底是个什么高兴事儿,您倒是说呀!”
“是这样的,先生,你让我做的铣床,我已经按着图纸全做好啦!”林布兰大声笑道。
“这是真的?”云随风神色一阵愕然,顿时转为惊喜,惊讶的道,“你已经把它做出来了?”
“我想你现在肯定想去看看!”林布兰自豪的说。
“确实,这无疑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云随风大声道,“林布兰,你们荷兰人真是好样的!”
旁边方、周二人都是大惑不解,不禁问道:“云老弟,这铣床是个什么东西?”
云随风道:“二位去了可不就知道了吗,老弟我包管叫二位大吃一惊!”
两人也十分好奇这前所未闻之物是何等物事,都说:“既然云老弟说的这么厉害,那我们可要沾沾云老弟的光,去瞧上一瞧。”
林布兰对云随风的夸奖很受用,不过云随风带来的两个陌生人也让他感到十分好奇,他惊讶的问道:“先生,这两位是——?”
“这两位,我说说出他们的身份,你一定会惊讶的!”云随风指着二人道,“这位是琼州府守备方大人;而这位嘛,便是琼州知府周大人。”
这下子,林布兰果然睁大了眼睛,满眼睛不可思议,不过他是西方人,对这两个东方官员殊无任何惧意。
他带三人才到厂房外面,方、周二人就听到里面发出的轰隆之声,犹若闷雷炸响,二人听得心惊肉跳,寻思着里面莫非蛰伏着什么恐怖的怪物,他二人一时竟吓得不敢抬步进去!
云随风知道声音巨大,难免叫未知之人心生惧意,便道:“二位但随我进来,绝不会有什么事。”
两人迟疑一阵,但见云随风已经进去,自己若不进去,岂不是叫人轻看,也急忙跟了进去。
刚走进去,却见屋内宽敞,最里边摆着两件钢铁狰狞之物,几个工匠模样的人正忙着操弄此物,那轰隆巨响的声音,正是从这两件钢铁之物发出来的。
二人看到非是什么鬼怪之物,心里都舒了一口气,他们看着这钢铁巨物,都十分好奇,不禁凑上去观看。
这时候学生们正拿着一截棒料,用卡盘夹好,用锤子敲打了几下,将旁边的蒸汽机发动,顿时卡盘急转,铁削飞溅,云随风那些学生听着林布兰的指导,在一旁操作,钢杵犹似层层剥丝,愈转愈小,渐渐成了形状。
二人眼见钢铁在这机器上,犹如软泥,都是咋舌不已,心想世上竟有如此奇迹之事,当真不得不叫人叹服。
方鹏看了一阵,仍觉不可思议,问道:“云老弟,他们这是做的什么?”
云随风此时正操弄林布兰新制的铣床,闻言道:“他们么,那是在做枪管,就是铳管,如今只要在上面钻个孔,淬一下火就好了。”
方鹏惊奇不已,叹道:“铳管极难捶制,我曾听工部人说,就是熟巧工匠,也要几须合力,花数日的时间才能锤打出一具,如此之细长的铳管更不知多难了!没想到今日到云老弟这里,我才大开眼界,才知人力之外,还有物力!若将此物做大,数具于此,钻制西夷弗朗机、红夷大炮,只怕能月出百具,更是厉害!”
云随风摇头道:“这两者都太过于沉笨,若作攻城掠地之用,中途运送,耗时耗力,并不划算。”
方鹏道:“那日云老弟说可制五六人携行之炮具,莫非云老弟说的是这个么?”
云随风笑道:“正是此物,此炮炮管单薄,重不过六十余斤,弹重不过五余斤,五六人携带足矣!”
方鹏惊愕道:“如此轻薄,哪有威力可言?”
云随风笑道:“方大人可就错了,此炮最远可射六里,至于炮弹威力,比之那西夷炮,可不知厉害到哪里去了!”
方鹏听得神往,他为兵将领,自然对此事极为关注,不禁问道:“云老弟,不知那东西什么时候能有?”
云随风道:“这可须得叫方大人等一等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方鹏点了点头,道:“我知这事急不来,既然今日见识了云老弟的机器之利,我心里也就放心了,也不着急。”三人看罢,随即离开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