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方丈大师双手合十,向周鹰走近两步,“阁下果然是我少林寺的人,为何还要偷袭老衲和慕容大人,毁我少林寺百年清誉呢?”
“方丈大师,你说错了!”周鹰强咽下喉咙间的血污,冷冷道,“在下早已还俗,改投其他帮派,今天的事我自己负责,与你少林寺无关,反而是大师你多管闲事!”
方丈大师摇头轻叹一声,“不久之前,本寺有一位僧人下山,去找寻一个贸然离寺的俗家弟子,想不到这位僧人到了江湖之中见识到花花世界,竟然忍不住还俗了。看来在他身上佛性已消而魔性难除,昔日修行全成枉然,实令老衲痛心疾首。”
周鹰反驳道:“每个人的路该怎么走,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大师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说不定他到了江湖之中自会如鱼得水,大师非鱼,又焉知鱼之乐呢?”
“卿本佳人,奈何成魔!”方丈大师只是一味摇头,“当初那位俗家弟子偷偷抄录了本寺秘笈,以为可以持之横行江湖,殊不知修炼本寺武学所带来的妄念需要佛法才能化解啊,越是勇猛精进,越要心平气正,心存正念方为正途。他这么鲁莽行事,必定要吃些苦头,老衲担心你会重蹈他的覆辙啊!”说罢,方丈大师突然伸手过来,语锋忽地一转,“既然阁下已经不是本寺僧人,请将易筋经交还本寺,留在你身上只会有害无益!”
“易筋经!”一旁慕容莲城不由得心头一惊,皱眉冷盯着这脸谱和尚,心下忖思,“原来他已练成少林易筋经绝技,难怪掌力如此强劲,更加留他不得,日后必成大患。”于是转眼向方丈大师道:“既然是少林寺的叛徒,还请方丈大师清理门户!”他这番话中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方丈大师又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他今日冒犯慕容大人乃是死罪,不过老衲实不忍心痛下杀手,或可废除他的武功,希望他可以重归本寺,再造修为。”
周鹰听得心头一沉,眼下他既已受伤,实非两人的对手,不由得惨然一笑,道:“多谢方丈大师慈悲为怀,在下唯有听命,交出易筋经……”说时,伸手往怀里一抓,突然扬手飞洒出一阵雪花纸片。方丈大师拂动袈裟,将漫天纸片席卷收入手掌中,但见正是当初俗家弟子金旗偷偷抄录的易筋经秘笈。而当慕容莲城冲过飞舞的纸片试图追击之时,发现周鹰早已不见了踪影。回头但见方丈大师摇了摇头,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至此,今晚这一场秘密风波算是尘埃落定,并没有惊动皇上和诸位大臣。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去做,就是解决别苑中剩下的那名女客。
按照慕容莲城以往的做事风格,对于可疑之人自然是格杀勿论,宁枉勿纵。但是今晚毕竟是在少林寺中,方丈大师一心慈悲为怀,慕容莲城亦不想妄开杀戒,于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这位女客到底是何模样。当他来到厢房之外,房里的人正打开窗户看月亮,慕容莲城看见那女人的脸孔,不由得心神一荡,认出此女就是不久之前他在君山岛上有意放走的燕尺侠之女。当时他无意之间撞见燕雪身陷君山岛,即惊喜于此女的美貌,可惜有任务在身,不能亲手救她出岛,于是只能放她自个儿逃出去,不知道何时能再见此女。任务失败之后,他只能将这份异念深埋心底,想不到今日会在少林寺中再度与她相遇。此后多年,慕容莲城仍常感庆幸,庆幸自己亲自过来看了一眼,而没有派人来杀死自己未来的妻子。
话说燕雪独自一个人躲在屋里等待同伴回来,连油灯也不敢点亮,窗户外远远似传来狼的叫声,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挑动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等待越久,她越觉苦闷,后来甚至感觉到呼吸困难,心想该不是身体里的毒素开始发作,她很快就要窒息而亡了。于是她索性打开窗户透一透气,也不管余至嚣出门之前对她的叮嘱。
燕雪坐在窗台边,脸颊趴在手臂上,蹙眉看着窗外低沉的圆月。或许是因为她若有所思看得太过出神,当慕容莲城悄悄闯进屋里来的时候她竟然毫无察觉。慕容莲城先不惊动她,只是静静看着她而已,眼中闪烁着欣赏的目光。他看着这个女人时而蹙眉,时而叹气,时而手中玩弄着自己耳边的丝发,时而小声嘟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映入慕容莲城的眼帘之中,足以令人忘掉心中一切,只感受到此刻她的存在。
慕容莲城很难将眼前这个女人和余至嚣联系到一起,心想像她这样完美的女人,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算是皇上此刻见到了她,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要将她纳入宫中为妃,而余至嚣这样犹如丧家之犬的江湖浪人又如何配得上她呢。在那一刻,慕容莲城忽然决定拯救这个女人,将她从江湖泥潭之中拉扯出来,但又不能让皇上发现她的美貌。慕容莲城催动内力在指尖轻轻擦出一点火花,将桌上油灯点亮了起来。
屋里的灯光缓缓照亮了燕雪的脸颊,映入她的眼眸中,她惊讶的转过头来,才发现屋里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着一个人。这人的眼神中带着谜一般的微笑,就像他的出现一样令人充满了迷惑。燕雪愣了一下,倒没有多少惊怕,只轻轻叹一口气。
慕容莲城微笑道:“你在等你的同伴回来?”
燕雪轻轻点一下头。
慕容莲城又道:“我是来告诉你的,你不必再等下去了,他已经被我抓住。而且他犯了很严重的罪行,恐怕将面临长期监禁,你以后都不必再等这个人了。”
燕雪怔怔看着慕容莲城,“所以你是来抓我的?”
当看到燕雪忧伤无助的眼神,越是能激起慕容莲城心头压抑不住的异念,于是向她点一下头,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你是燕尺侠大人之女,乃官府之后,为何要和这些江湖混混呆在一起?跟他们在一起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燕雪又蹙起眉头,一双长长的眼睛一眨就要滴出水来的光景,才眨了两下,脸上的忧伤顿时浮现上来,转眼望着窗外明月,似自言自语的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父亲遭人杀害,没有人可以替他申冤,那些人的武功很高,可以随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天突然把你掳走,明天又要挟你去杀人。你也跟他们一样,毫无声息就突然冒出来吓人一跳,我还能说什么呢……”
慕容莲城不禁笑了,“你误会了,我可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想害你,而我是来救你的。当初在君山岛上,我让你逃出去,你毕竟还是逃了出来,今日为何又这般消沉呢?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只要有我在,你以后都不必担惊受怕。”
听闻此言,燕雪顿时眼色一亮,连忙转头盯着慕容莲城,细细打量着他,仍觉有些难以置信,“原来当初救我的那个人,就是你……”慕容莲城向她点头微笑,那笑容让燕雪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使之看起来更加神秘了。
燕雪脸上终于闪现出了一丝笑容,但这笑容只一闪即逝,眼色很快又阴沉下来,透着某种挥之不去的隐忧,蹙眉问道:“但是这次,你不是来抓我的吗?”
慕容莲城道:“我相信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其实从始至终,你都是受害者,身不由己才和他们在一起,既然他们已被抓了起来,你也应该重获自由。”
燕雪却叹一口气,道:“谢谢你还相信我,但是这也没什么意义了……”
慕容莲城连忙问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走出以前的阴影,重新开始生活?”
燕雪微微一笑,脸色却透着苍白,“因为那个和尚给我吃了毒药,如果没有他的解药,我怕是活不过今晚,新的生活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慕容莲城不由得惊讶一声,连忙起身走到燕雪跟前,伸出手掌道:“把手给我!”他要给燕雪把脉,看她中毒到了什么程度,或许还可以想办法救她一命。如果早知道有如此隐情,他应该将那个脸谱和尚抓起来才是,然后逼他交出解药。
燕雪愣了一下,感觉慕容莲城的口吻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存在,于是伸出手腕放在他手掌上。慕容莲城轻轻握住燕雪温润如玉的手腕,确实感觉有一些凉,不过她的脉象十分平稳笃定,并无中毒的迹象。为了慎重起见,他又细细观察了一番燕雪的眼睛和嘴唇的颜色,眼色清白而唇色鲜艳,再聆听她口中的呼吸气息,吹气若兰而缓缓悠长,确实没有任何异样。这个美丽的女人看来是被吓坏了,还以为自己中了毒。
周鹰并没有向燕雪下毒,只是以此为借口要挟余至嚣,这番隐情其实要感谢一个人,就是少帮主金旗。金旗自知燕雪对他的误会难以消解,他已不敢奢望得到这个女人,只希望她逃出去之后可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于是曾向师父周鹰提出一个请求,请求周鹰如果将来有机会遇见这个女人,希望他可以放她一条生路,是以周鹰才没有在茶水中下毒。
却听慕容莲城道:“所幸你中的毒还不深,其实不需要什么解药,我可以用内力化解你体内的残毒,你完全用不着害怕,很快就会好起来。”
燕雪蹙眉道:“可是为何我感觉很不舒服,好像自己就快死了呢?”
慕容莲城微微一笑,心想这只是她在自己心里种下的一个心锚而已。她一直以为自己中了毒,潜意识里不断加深这种恐惧的心理暗示,于是情绪难免会紧张起来,本来安然无恙的一个人也会变得很不自在。于是慕容莲城拉起燕雪的手,“我现在就为你运功解毒。”燕雪轻轻“嗯”了一声,两人来到榻上相对而坐,双手握在一起。
慕容莲城解毒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传送一些真气到燕雪体内,令她感觉到有一股热力在体内流转,使得脸颊上渐渐透出了潮红,唇色亦越发显得鲜艳起来。燕雪微微睁开眼睛,冒险的朝慕容莲城眼眸中盯了一眼,那里面依然透着神秘的微笑,后来她感觉似有一道月光在体内照亮,既然满脸与眼睛都注满了月光,便觉全身麻木,头脑昏晕了。她看不见眼前的慕容莲城,也看不见窗外的月亮,只感觉体内那一道光和热流转满溢到了唇边,然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近她的双唇,浑身就像触电一般。此时她更不敢睁开眼来看,唯有紧紧闭着双眼,感受着这种十分奇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