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太祖皇帝赵匡胤召开天下掌门人大会,一杯酒收尽各派武学秘笈,唯独少林派得以幸免于难。少林寺不但武学高超,佛法更是精深,渡天下苍生疾苦。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曾亲上少室山参拜佛祖,并赐封这座古刹为护国神寺,以保大宋太平安宁。
少林寺在武林之中乃是地位超然的存在,不但江湖中人对之十分敬畏,就连朝廷对之也是敬奉有加。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入寺剃度出家、诚心向佛修行者,官府可免其一切罪责。所以当那位戍守边关的将军被一道圣旨调回朝中,途中收到风声他已经遭天子猜忌的时候,唯一可以保住女儿性命的方法,就是让她去少林寺避难。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宋剑堂的动作如此之快,金禅已经开始对他展开调查,女儿根本送不出去。
当看见父亲对金禅这位神剑使表现出诚惶诚恐,这个天真无邪的女人本以为可以用自己的柔情来感动金禅,却没想到金禅夺走她的柔情之后,依然冷血的杀死了她的家人。在孤独而又绝望的逃亡路上,她却发现金禅这个无情之人对她仍心存几分眷恋,她开始耐心等待报仇的机会。当到达少室山下的时候,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即便是像金禅这样的宋剑堂高手,也会有打盹儿的时候。他一直守护在女人身边,这次终于沉沉睡去,女人却忽然睁开眼睛,眸子里透着恐怖的凶光,拿出藏在怀里的一把剪刀,用力刺向金禅的心口。在剪刀刺进血肉的一刹那,女人心中念道:“爹,娘,女儿终于为你们报仇了!”但是她手中的剪刀尚来不及深入仇人的心口,却被什么硬物所阻滞,这个女人也真是太不走运,剪刀偏偏卡在金禅胸口两根肋骨之间,白白浪费大好时机。
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痛,金禅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当他睁开眼睛看见是女人握着一把剪刀想要刺死他的时候,心中的痛感不禁又加重了几分。他狠狠瞪了女人一眼,女人吓得往后缩身,剪刀犹插在金禅的胸口上。金禅坐起来,拔出剪刀扔到女人面前,冷冷道:“你想杀我?原来一路上你都在演戏装可怜,目的就是寻找机会杀我!”
女人毫不忌讳的回道:“我做梦的时候都想你死,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金禅又带着自嘲的口气冷笑了一声,“我原本以为我做的一切会让你对我有所改观,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你这么恨我,我留你在世上又有何用?”
女人不禁扬起脖子,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呀,大不了一尸两命。”
金禅目露凶光,缓缓拔剑出鞘,“你以为我真的不敢?”
女人不禁吓得心头一颤,金禅似乎真的对她动了杀念。女人忽然不甘心就这么死在少室山下,于是爬起来便往山上跑。金禅拿剑在后面追,却走得不快,只是尾随在女人身后,让她回头就能看见,感觉总也甩不掉,神色越发慌张起来。
女人来到解剑亭,一缕晨曦漫过山顶,迎面走过来一位披着袈裟的高僧。女人顿时感觉看见了救醒,呼喊道:“大师,救我!”不料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顿时坐在了地上。那名高僧连忙过来,欲伸手扶起女人,又忽然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伸出的双手顿时悬停住,不禁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女施主快快请起!”
女人回头望了一眼,蹙眉道:“有人要杀我,求大师救救我!”
高僧抬头看了一眼,但见有人手中拿着剑,杀气凛凛的走了过来,胸口上犹染着一片血迹,于是走过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少林寺乃佛门清静之地,不允许出现刀光剑影,既然已到解剑亭,还请施主放下手中的剑。”
金禅侧头看了一眼,小亭中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解剑”二字。金禅又转眼盯着面前这位高僧,道:“大师,这是我的家事,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高僧微微皱起灰白的眉头,心想这一男一女看似是一对儿夫妻,而且女人明显还怀有身孕,但是夫妻之间怎么就贸然动刀动剑呢?况且男人还受了伤,想必也是出自女人之手。他们两人眼中都泛着凶光,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又不像是寻常夫妻之间的吵架。
高僧正自揣测之际,女人连忙在他身后道:“大师,你千万别听他胡说。他其实是个杀人凶手,杀死我的家人,现在又想杀我,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高僧回身点点头,然后又盯着金禅,道:“施主你杀气太重,恐怕不容于少林,老衲劝施主回头是岸。”
金禅深深吸一口气,倒想看看少林寺是否真的有能力保护这个女人。于是二话不说,突然挥剑指向女人,洒出的剑风啾然一声冲向女人脚下,在地上割出一道地线,尘土飞扬。但见高僧移动了一下脚步,伸脚踩在地线上,剑风冲击之力顿时消停。看似轻描淡写,却显示出高僧不凡的功力,轻而易举就将金禅这一剑化解。
高僧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这一剑下去一尸两命,施主又于心何忍呢?”
金禅冷冷回道:“此女乃朝廷钦犯,在下皇命难违,还请大师不要阻拦。”
“老衲不知道这位女施主身犯何罪,也不知道阁下是什么来头,只不过幼子无辜,我们应该给他一个出世为人的机会。他在危难之时投奔少林而来,就证明与我少林有缘,我佛慈悲,老衲绝不会允许阁下在我少林寺的地方滥杀无辜。无论有什么恩怨情仇,也应该等到女施主诞下腹中孩儿再做打算,阁下以为如何呢?”高僧这一番话可谓铿锵有力。
“大师既然不肯谅解,在下只好得罪了!”金禅凌空跃起,挥剑杀了过来。
高僧见势不禁退开两步,挡在女人身前,因为看得出来者剑招凌厉,害怕剑风胡乱挥洒万一伤到了身后的女人。但见他扣指弹出两道气劲荡开攻袭的剑锋,所使的乃是少林派的弹指神功,然后挥掌掷出挂在脖子上的一串佛珠,再施展出一套袈裟伏魔功,只不过掌力催使之下的事物并非袈裟,而是那一串佛珠。佛珠在金禅头顶上方盘旋袭扰,与剑刃交击发出铮铮铁器之音,想来也是精钢铸造而成,威力完全不输于利剑。
女人坐在地上,看着金禅挥洒长剑的样子,在她脑海中忽然出现自己家人遇害时候的场景,金禅那一剑一剑似乎是斩在女人父母双亲身上,然后看见他们倒在血泊之中。想象这一幕惨烈的情景,顿时又激起了女人心头的恨意,紧紧捂着腹部的手忽然握起拳头。乱斗中的金禅用眼角余光瞥见女人抡起拳头,心想她又想报复腹中的孩儿,谋杀他的骨肉,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这一分心之际,金禅手中的剑招顿时变得迟钝起来。
但听女人“啊”的一声惊叫,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拳下去竟会如此的痛。她一时蜷缩身子倒在地上,眼中激出泪水,险些昏厥了过去。
那高僧转眼见此,连忙收起双掌,拂动身上袈裟平飞过去,飘然铺落在女人脚边。待女人疼痛难当而转身之际,恰巧躺在了袈裟之上。于是高僧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抓起袈裟的四角,迅速将女人兜入袈裟之中,然后提起背在背上,径直往山上飞奔而去。当佛珠失去了掌力的牵引,被金禅一剑斩断,但见黑沉沉的铁珠散落一地。抬头但见高僧背着女人飞奔的身影,已望尘莫及,金禅并不急于追杀,反而有点担心女人腹中的孩儿。
少林寺内钟声大作,乃是有敌人闯入的信号,惊得树林中的鸟雀一阵乱飞。
金禅持剑冲进寺门,冷声喝道:“让开!我今天不想杀人!”面对阻挡他的一帮棍僧,金禅只伤不杀,一步一步往前闯,一直闯到大雄宝殿。殿内有更多的棍僧涌出来,在大雄宝殿的牌匾下布起长阵,形成数道防线,棒头全都指向来犯者。在这些棍僧之中,当时就有周鹰在场,从未见过有人胆敢如此冒犯少林寺,所以对金禅的印象极其深刻。
先前与金禅交过手的那位高僧又走了出来,身边且多了一位同辈的青衣僧。那位高僧又向金禅道:“老衲身为达摩堂首座,自当率众迎敌,力保少林寺百年清誉不失。只不过老衲已与阁下交过手,十分倾佩阁下的剑法。而老衲这位师弟,学过几天达摩堂的剑法,也很想向阁下讨教几招,但愿可以阻止阁下再造杀孽,平息这一场风波。”
金禅转眼看了看青衣僧人,拿剑的手臂长似猿猴,剑法造诣必定过人,而且他眼中目力精深,想必内功修为更是非凡。这样的武学奇才才堪当达摩剑法的传人,剑法恐怕犹在首座之上,少林寺派他出战,势要将金禅拒挡在大雄宝殿之外。金禅也很想知道,宋剑堂的武学相比少林寺的武学,究竟谁能更胜一筹,于是冷冷道:“大师,请吧。”
青衣僧人拔剑出鞘,然后纵身跃起,脚尖点在几名棍僧的肩头飞奔而来,飘然落在金禅面前。待他落地之后,却是将长剑负于背后,单掌立于胸前,等待对手先出剑招。金禅脸色凛然,在他眼中可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先礼后兵,突然挥剑一记横扫,一出手即是凶猛杀招。青衣僧竖剑来挡,但听铮然一声激荡,其人身影已然凌空跃起,倒转身形在金禅剑刃上轻轻掠过,然后再拧身挥剑,剑风顿时笼罩住金禅周身四面八方。
周鹰当时还只是一个刚入达摩堂学武的小沙弥,站在棍阵的最后一排,靠近达摩堂首座的身边。在他眼中看来,这一场剑斗可谓叹为观止。
达摩剑法气度恢弘,青衣僧凌空挥洒的身影犹如一片青云始终笼罩在金禅头顶上,快速闪烁的剑光交织成一道紧接一道的剑网,试图困住网中的金禅。而当剑网渐渐收窄的时候,网中的金禅并不肯束手就擒,于是剑锋上席卷起狂风,在网中左右冲撞、纵横上下,如此数度反复,场面犹如狂风暴雨来袭、漫天飞沙走石,只看得人惊心动魄。
两人长剑上挥洒出来的剑风渐渐溢出了战圈,已然临近剑气的威力,所到之处令树枝倏忽折断,石板上亦划出道道花火与痕迹。当剑风波及第一排的棍僧,先是割破他们身上的僧衣,然后令人感觉到胸口疼痛,像是被人划了一剑似的,剑气已然伤及其身。于是第一排的棍僧不由得盘坐下来,将长棍放于膝头,然后双手合十,运行真气抵御剑气的伤害。过不多时,后面的棍僧亦抵抗不住盘坐下来,有人口角边已然流淌下血迹。
这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后来就连达摩堂首座亦不禁皱眉摇头,随众人一起坐下。
达摩剑法运转周密,始终凌驾于对手的剑招之上,几乎无懈可击。金禅总算见识到少林剑法的威力,亦不禁深感佩服,暗暗思索突围的方法。但见他手中长剑忽然离手,看似是被对手打落,实则不然,长剑凌空旋转之中挟着强大的气劲。金禅人在剑网之中,手中的剑却已然冲破剑网飞上半空,如旋风一般刺向青衣僧人身上。
青衣僧的目光追寻着飞旋的剑影,但见游离之剑攻势更显凶猛、行踪亦更加令人感觉飘忽不定,不禁赞叹一声:“好剑法!”同时掷出手中长剑,亦挟着一股气劲,令其与半空中飞旋的长剑缠斗起来。青衣僧此举乃是起了好奇之心,惊奇于对手剑法的炫技,却疏忽了眼前这一场决斗,出家人痴心武学,本无争强好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