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君通过声控把外面的大门锁闭了,整个无常室成了一个密室,根据经验,在机密的地方,总是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怪事发生。
师徒二人对着工作台前那个包裹,作为主导者的佐佐木君让孔小空留下来一起验货,自己却一动不动,仿佛那并不关他的事。
沉默了几秒,孔小空试着伸手,佐佐木君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是在鼓励他的动作,于是他壮大了胆子,顺手拉开了锁链,准备看个究竟。
包裹里面分成几个相互独立的小包囊,佐佐木君授意,孔小空取出其中最小的一个,摆在工作台上开拆。
当初的包装者肯定很用心,那个包囊里三层外三层,活像一个过度包装的端午节粽子,他掀掉裹在一起大概布帛,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其原本的面目。
孔小空却失望了,因为里面的东西一点不出奇,不是沾染了历史尘垢价值连城的私藏古董,也不是美轮美奂激起人占有欲望的珍珠宝器,更不是能勾起人兴趣的神秘物件,而是一叠证件。
真的就是一叠证照,看样子有身份证,护照,各种签证,还有一些没见过的东西,书面笔记本之类的,凭猜想就知道,这应该是关于一个人的整套文书。
“拿过来,我先核一下。”一直沉默的佐佐木君发话了。
孔小空将小囊递过去,佐佐木君将里面的证件一样样挨个翻开,他每样都只粗略浏览一遍,看个大概。然后,他端着护照扉页上的登记照,对着孔小空的脸仔细端详起来,从各个角度比照。
这种举动很出奇,让孔小空浑身不自在,他感觉佐佐木君正盯着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然后是脸上那道疤痕,——那是小时候严重灼伤愈合后残留的印记,也是拜佐佐木君所赐,这是他脸上唯一一道不怎么显眼,却与众不同的特征。
孔小空预感那些文件跟他自己有莫名的关联,不然的话,盟主不应该拿护照上的头像跟他本人的面相做对照,或者佐佐木君叫他来收取包裹并送过来本身就是事先设计好的流程,难道他是把我本人当做包裹其中一个包裹,一起送过来做比对用的。
虽然有疑虑,但孔小空却不敢发话。等佐佐木君将那些证件挨个检查了一遍,从他的神态看出来,盟主不是特别高兴,孔小空脸上挂着狐疑,他已经忍不住胡思乱想了,手心已经沁了一把汗,紧张正在他体内蔓延。
好一会儿过后,佐佐木君把证照放下来。说:“空,这包东西你必须自己检查一遍,全是为你下个任务准备的。”他像是在隐忍什么东西,换了一口气才有补充说:“你关键要看这个人,跟你像不像?哪里不像?”
孔小空大概猜到,或者他领会到师父大概的意思,跟他最坏的设想差不多,他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怎么一回事?太蹊跷了,他内心深感不安,对佐佐木君的用意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一直扮演死神角色的他如今被人列为目标……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把东西接过来,放在工作台一边,拿起其中一样,放正了,睁大双眼,看得非常仔细,生怕疏漏任何细节。他希望只是表面的相近、相似、相像而已,但等他真正看清楚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天塌的,世界竟然有这种巧合吗?
那个护照持有者叫苏非瓦尔斯,孔小空判断是新疆那边的少数民族的人,在他印象中,只有那种边远地区才有这么冷僻的长名字,回族,登记年龄比孔小空长五六岁,这些都很平常。关键是形象登记栏,太出人意外,那张登记照里面的人跟孔小空自己的形象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从他镜子里抠出来的。
连孔小空自己脸上有疤痕的部位似乎都隐隐约约有痕迹,有那么一刻,他感觉那照片就是他孔小空自己拍的,如果不是姓名跟他不符,他会怀疑那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证照,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屏住呼吸,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确信自己没看错之后,他大脑的思维开始紊乱,有一点懵,最后实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这一定是某种幻觉,可这分明不是,那怎么解释呢?他开始分析最有可能的几种情况:首先,联盟为他做了整套假身份出来方便他去执行某个任务?其次:还是说这个苏非瓦尔斯是他要处理的下一个工作对象?最后:更关键一点,这个苏非瓦尔斯,这个从证照看起来跟自己生的如此相像,像同卵孪生子,却又比自己年长这么的人是怎么出现的?是造化弄人,是天意还是巧合?
世界上找不到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也找不到两个长相完全一致而命运没有交集的人,两人远在千里之外,不同民族不同年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无论哪种推理,都是不可思议的。他感觉自己云里雾里,这会儿所经历的一切,都感觉不那么真实,连眼前这个世界成了违逆意识的一种存在。
孔小空已经出过若干任务,知道联盟的许多内幕和门道,虽然佐佐木空的性格相当乖戾,无法预测,但他终究是他亦师亦父的长辈,而且是惟一一个这种角色的人,就算感情上不那么亲近,那也是为数不多算是能相互沟通理解,是关键时候可以托付的恩人。
但是佐佐木君似乎有什么东西没有向他阐明,在他的印象中,联盟里从来不会用到假证照,因为这有违联盟主一贯以来的教诲,难道这一次,佐佐木君准备让自己打破惯例,突破联盟的行为规范吗?
他至今牢牢记住师父亲口告诉他的话:——要用到证照那就意味着要遵循世界的另一套规则,就是那套在光天化日之下掳走付阿托医师赖以谋生的工作,并最终剥夺他生命的那一套白世界的残酷规则,叫法治。如果按照那套规则,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违法行为,我们都是犯罪,都是该死几百遍的死刑犯。
联盟是生存在白世界里的黑暗团伙,他们有自己独有的规则,在杀手联盟的世界里,生存是王道,然后才是追求优雅的生存,优雅惯了自然会产生高贵的思想。对一切任务,佐佐木君教诲的是需要做到隐蔽,迅捷,不让人抓住把柄,但是在身份方面从来不允许弄虚作假,佐佐木君一直要求他们以最真实的身份去拜访和处理工作对象,挂自己真实的名头才能把事情做得足够细致,做到无懈可击,做到滴水不漏,每个人都会珍惜自己的名声,所以挂自己的名头就会不断谋求技术上的精进,不是吗?
佐佐木君有一种很强烈的死神崇拜,死神从来不需要化装再出来见人的,他们总是以最真实的面目出现,准时将人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当死神来临时,贪生的跪求放过,而放过那些该死的人从来都是法官们犯的错误;怕死者会请求宽恕,宽恕那些有罪的人是上帝的慈悲,死神的责任是送他们见上帝。
如果你都不敢以真实面目见人,那你有何资格以死神自居?如何做一名合格的联盟杀手??
可是如今,佐佐木君为什么要交给孔小空这样一套东西呢?如果这是一套用以伪装身份的假证照的话,那显然有悖于他自己作为联盟主的价值观。那,难道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苏非瓦尔斯是安排我去处理的工作对象?这套证照资料是从哪里来的呢?
孔小空陷入了思维的迷局,他望着佐佐木君,等他为他揭开这一切谜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