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封闭的窗前,勉力支撑,身子却一分分冷下去。
耳边传来轰然巨响,从西面方向传来,太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有千军万马的呼喝呐喊,有刀剑相搏的杀戮。
是宁玄朗与战天齐开战了……宁玄朗终究还是出手了。
此时的西面,想必已血流遍地,横尸无数。
我闭上眼,任由那杀伐之声久久撞击在耳中,周身似已僵化成石。
我不知自己站在那漆黑一片的窗口多久,只觉身后有一丝熟悉的声音欢快的传入我的耳中。
“蝶衣妹妹……妹妹……”
我闻此欢快熟悉的声音转身望去,是一道熟悉的身影,还有那动听熟悉的铃铛声。
来的是子亚哥哥,他也算得上与我一同在江南祖屋长大,只是他因先天的原因,只有八岁孩童的智商。
起初我一直以为他是哑叔从外捡来的孩子。
那段惊怕的岁月里,是这个只有八岁孩童给了我欢声笑语。
而如今,我却要接受一个事实,一直围绕在我身边吹呼着蝶衣妹妹的子亚哥哥竟是我的亲哥哥。
事实何其残忍?
他与我是龙凤胎,虽说样貌有几分相似,可因为他是智障,所以根本就没有人联想到我与这个智障儿会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
一双温暖的大手拉住了我早己冰冷的手。
“哑叔告诉子亚,说妹妹在这里,果然没骗我,子亚可是想死蝶衣妹妹了,都这么久了,蝶衣妹妹说话不算数,说了会回江南来看我,子亚天天都在等,就是不见蝶衣妹妹回来。”
“子亚哥哥……”我感受着昔日里子亚哥哥手心的温暖,轻轻一唤,却带着无尽的颤抖。
“不过子亚己经不生蝶衣妹妹的气了。”他咧着小嘴,像往常一样朝我肩头靠了靠,突然离开蹲下身从地上的食盒之中的取出许多点头,手里还扬着一根冰糖葫芦,傻傻的笑着对我说,“子亚给妹妹带来了好吃的,还有冰糖葫芦。”
我看着他高扬起的冰糖葫芦,轻轻笑着问道:“冰糖葫芦不是子亚哥哥最爱吃的么?”
他噜了噜嘴,吸着鼻子深深的朝冰糖葫芦闻了一下,重新递向我道:“娘亲说蝶衣妹妹是子亚的亲妹妹,子亚的冰糖葫芦自然是要留给蝶衣妹妹的,蝶衣妹妹你快吃,子亚怕一会儿又忍不住了。”
“嗯。”我轻点了头,从他的手中接过冰糖葫芦轻咬了一口。
甜甜的味道还如从前一般,甜到了我的心里,却催发了眸中的泪水。
“好吃么?妹妹。”他双眸紧紧的盯着我,天真无暇的眸子里清澈一片,闪着无尽的童真快乐与满足感。
同是一胞所出,我有了聪慧,却失去了本该属于我的快乐。
而他失去了聪慧,却拥有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快乐。
我看着他唇边流下的点点口水,心里一阵好笑,将手中冰糖递向他,柔声道:“哥哥也一起尝尝。”
“谢谢妹妹。”他笑着凑了过来,大口的咬走了一个冰糖葫芦,满足幸福的吃着。
看着他咧嘴快乐的享受着那些满足与快乐,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的酸痛,眸中泪水无法控制,顺流而下。
“妹妹怎么了?眼睛红红的,是生病了么?”他伸手替我拭泪。
我连忙抬手遮掩住,忙着半闭着眼睛道:“我没事,是眼睛方才进了沙子。”
“那子亚给妹妹吹吹。”他伸手轻轻的拿下我遮掩的手,小心翼翼的撑开我的眼皮,朝着一边狠狠的吸了口气,朝我眼睛中吹去。
“妹妹好些了么?”他看着我怔怔的问道。
我擦掉面上的泪水,轻轻一笑,“好些了,谢谢。”
他面上欢快的笑着跳了起来,胸前持着的铃铛响个不停,声声传入了我的心里。
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笑着问他,“子亚哥哥,你能带我出去玩么?”
他嘟着嘴皱眉想了一下,几经眨眼看向我,“妹妹想去哪里玩?”
我抿了抿唇,“我哪里都想去,可是我犯了错,父亲要惩罚我,将我关在这里,我根本没法出去,若是子亚哥哥能帮我就好了。”
他面上一怔,似乎有些不愿,而后有些害怕嘟嘟喃喃道:“父亲可凶了,子亚怕……”
原来他是怕父亲,想来也是,父亲如今的样子就是连我见了也生怯意。
我紧了紧他的手,将手里冰糖葫芦送至他的唇边,安抚道:“可是父亲很疼你,子亚哥哥就答应我吧。”
他抿了抿唇,又大大的咬着一颗冰糖葫芦在口中边吃着,连点头。
“好吧,那子亚要怎样……才能……帮到妹妹……”
我轻声告诉了他,想要他陪着我向外面的那些人演一场戏。
我知道只有利用子亚哥哥我才能逃离这里。
如今宁玄朗与战天齐己经交战,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战天齐的身边。
无论生死,我都要与他生死与共。
我将簪子比在子亚哥哥脖子间,可他却看着我手里锋利的簪子瑟瑟发抖。
“妹妹,子亚怕……”
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他虽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可却只有一颗幼小的心灵。
我将手中的簪子放了下来,持在他的眼前安抚道:“子亚哥哥你不要怕,只要你不乱动,这支簪子就伤不到你,待我们演好这一场戏,父亲才会放我们一起出去玩,难道子亚哥哥不想与我再玩躲迷藏了么?”
他面上一乐,嘟着嘴扬了声音,“子亚想,子亚做梦都想……那妹妹可得小心些,子亚怕血……”
我朝他抿唇点了点头。
子亚哥哥自小怕血,可在他的小小心灵里又是否知道他将来走的路早己成了一条漫长的血路。
“小姐,你真要这般做么?”春兰凑到我的身边小声的说道。
我向她点了点头,“春兰,只有这样我才能从这里逃出去,呆会儿我会去西面与天齐汇合,只要逃出这里,我便会将子亚哥哥交于你,你一定要带他安全回到这里,我不想子亚哥哥受到任何伤害。”
春兰明白我的意思,也向我点了点头,“春兰会好好照顾子亚少爷的。”
“去开门吧。”我的眸光深入殿外的动静。
春兰迈步至门前,伸手抓住殿门,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门。
我挟持着子亚哥哥一步一步迈出殿外,周围的几名侍卫都拥了上来。
“都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我怒吼了一声,手中的簪子紧紧的比在子亚哥哥的脖子之上。
几名侍卫显然己慌乱,其中一名命令道:“你快去通知皇后娘娘。”
如我所愿,不一会儿,李嬷嬷搀着小姨慌乱而来。
小姨在看到此时的情景之时,苍白了脸,颤音喊道:“蝶衣……你这是要做什么?快放了……子亚,子亚可是你的亲哥哥……”
我冷冷一笑,扬了声音,“若是想救你的儿子,就放我离开这里。”
然而此时面前的小姨己收紧了袖中颤抖的双手,难以做出决断。
“子亚哥哥,你快说话,劝劝娘亲。”我小声的在子亚哥哥的耳边提醒道。
子亚哥哥轻声哦了一声,连忙装模作样的演起戏来。
“娘亲……你就放妹妹出去玩吧,不然妹妹会杀了子亚的……子亚怕血,最怕血了……”
听着子亚哥哥这声声慌乱,小姨的面容果然有了变化,连忙扬起手安抚道:“子亚,你不要慌,娘亲会想办法救你的。”
我的余光发现了此时左边欲动手的哑叔,连忙朝着哑叔的方向怒吼了声。
“哑叔,你不要过来,否则我真的杀了他。”
“逆女,竟敢挟持自己的亲哥哥来威胁自己的生母?”小姨扬起了怒声。
我闻知不觉得内心一冷,唇边泛起了苦笑,“小姨怕是错了,我的生母还在华府的竹屋之中。”
小姨面色怔怔,满目痛意,“你不认我,我也不会强逼于你,但是子亚,他是你的亲哥哥,你不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求你放了他。”
我咬唇隐忍,此时绝不能心软,我再一次高扬了声音。
“我说过,只要让我离开这里,他就会无事。”
“你这是何苦?离开了这里,你就不再是你父亲的女儿,到时你也难逃一死。”小姨脸色惨白,呆呆望住我,仿佛不敢相信我会这般叛逆。
“我说过,战天齐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于世,放我离开吧。”我盯着她的泪眸,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断。
小姨难以取舍,眸中除了惊痛就是慌乱无措,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无法自控的神情。
我知道,她的心里开始犹豫了,所以此时我要再狠一把心。
我收紧手,满含歉意的小声对子亚哥哥说道:“子亚哥哥,对不住了。”
手中一用力,簪子尖锐的划过子亚哥哥的脖子。
“啊……娘亲,子亚痛……妹妹,子亚好痛……”随着子亚哥哥吃痛的尖叫一声,他脖子的鲜血滚滚而出。
“快……全都退下……退下……”
小姨终于松了口,子亚哥哥是父亲云氏王朝复国的关键,所以子亚哥哥绝对不能有事。
众人退后,让开了一条通道,我手上挟持着子亚哥哥一步一步迈向前。
就在我越过小姨身躯的那一刹那,眼前一道寒凛的刀光闪过。
我眸中一颤,将手下的子亚哥哥拉向身后。
“小心……”我竟没有做丝毫考虑的扑向小姨,将她重重的推向一旁。
几乎同时,那个混在众人当中身着铠甲的人持长剑冲向我们。
“你们魏家的人都得死……”
声音竟是一个女子,只是夜间太黑,那名女子着铠甲己遮住了半边脸,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接着便是数道剑光闪现,这名女子的同伙人竟能轻而易举的埋伏在父亲的人当中,究竟是何等人也?
而且此人还是来取魏家人性命的。
“哑叔,快带子亚哥哥离开……”
我惊呼道,转眼间,长剑直直的向我与小姨刺来。
电光火石之间,我只知道以身挡在前,抱住小姨,将她护在怀里。
我闭上了眸,等待那剑只穿我后背。
一瞬间,女子手中长剑堪差了一分时停了下来。
我猛然睁眸,女子被春兰从后面死死拖着,春兰使命的抱住她的双脚,慌乱的叫道:“小姐,你快逃……”
正当我欲要将地上惊慌失措的小姨扶起之时,脚下一团鲜血蔓开来。
我愕然回眸,女子的长剑己经贯穿春兰的后背。
春兰仍是死死的抱着女子的双腿不放。
我的双眸被脚下蔓开来的鲜血染红。
“小姐……快逃……”春兰苍白着脸无力的嘶吼了一声。
女子长剑一个旋转从春兰的后背抽出。
春兰半身浴血,紧紧抓着女子的手开始一点一点的松开,双眸一阵挣扎,再也撑不住了。
“春兰……”我惊痛尖叫一声,狠命拽起小姨,往后退去。
女子的长剑穷追不舍,两名窜上护驾的侍卫瞬间死于她手。
小姨慌乱得立足不稳,又再一次摔倒在我的脚下。
小姨挣脱开我的手,颤音道:“蝶衣,别管我,你快走……”
我摇头,眼见长剑逼近之时,我摸到了袖中的银针,猛然记起,我还有银针。
我咬牙飞出袖中几根银针,女子身手不错,四根银针,她竟躲过了三根,右腿一软,最后一根银针刺入了她的右腿,她单膝跪于地上。
我挣扎欲要扶起小姨之时,耳边响起了兵器声与越来越近的奔跑声。
“不好,小姐,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其中的一名刺客冲向那名受伤的女子,扶起了她欲要离开。
“不行,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绝不能放过魏家人。”女子悲愤冷冷一言,却让我听出了她对魏家人的痛恨。
这名女子到底是谁?
为何她会口出魏家人都得死,难道是德妃的党羽?
这些猜测犹如潮水一般向我涌来。
“小姐你如今己受了伤,万万不能再搭上性命,留得青山在,总会再有报仇的机会。”那名刺客仍然相劝道。
女子眸光狠狠的绞着我,肃杀之意己占据了她双眸,她终是咬牙含恨的溢出一个字,“辙……”